我服了家乡的雨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故乡的一切宛若昨天的梦境,一直自诩自己是热爱故乡的人,不说几回回梦里回故乡,可对故乡的思念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相较于干燥的北方,故乡最让我牵挂的就是那连绵不断的雨了,以至于,几十年来,我一直期待着,有那么一个雨后,我听着雨声,静静地躺在北京的家里。
可惜,老天几乎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下雨的时候,我要么是在努力地工作,要么就是在雨水中拼搏,即使什么都没做的时候,突然来了那么一场雨,也可能因为来得太匆忙,我还没有倒下,就被外面的人嚷嚷,谁家的车泡水了。
印象最深的雨是那年的“721”,学校里给孩子留了科技馆的暑期作业,早晨我把老婆女儿送到科技馆,记得那时候,她都是在里面一玩一天的。我把她们送进去后就去单位加班了,那天是周六。
刚一进单位大院,雨就从天而降,感觉天破了一个口子,水无尽地往下倾泻。由于事急活多,我都没有心思顾及外面的雨,只能埋头在办公室忙着。
刚过午后,手机就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说她们玩遍了,准备回家,现在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我说手头还有点活,老婆那头似乎比雨还急。
我原本还想让她们打车回家,因为,活实在是太多了。老婆在电话里给我刮起了狂风暴雨。我二话不说,扔下电脑,加大油门往科技馆赶。
谁知,刚一出门,就遭遇堵车,我慢慢地往前挪着,到环岛的时候,看见前面一片汪洋。堵车都是因为前面的车不敢走了。
由于我着急接人,心里已经想不到那么多了,绕过前面的车,从水中缓缓地开着。刚一转弯,我看见路边有一辆出租车被泡了。我比较幸运,因为我一直贴着路中间走,那里的地势稍微高一些。
我有点害怕,知道刚才自己有点冒失。别人不敢走,其实是有理由的。我感觉水线已经没过车门的下线,假如时间过长,车子里就会渗水进来。
记得以前学习过慢行涉水的机巧,我闷着离合和油门,缓缓地穿行在水中央,第一次感觉,开车宛若行船一般。
万幸的是,我是唯一顺利通过汪洋的车辆。到达科技馆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老婆和孩子已经等得非常不耐烦。我本想解释一下,怕再次点燃她们的火苗。
当天晚上的新闻上说,有人开车直接冲进桥下的积水中,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我暗自庆幸,并暗自害怕,危险其实只有在发生以后,很多人才知道,这也包括我。
没有在中午伴雨而眠,但是,在暴雨中感知到了未知的恐惧,那也是一种比较极致的体验。此后,我再也不惦记故乡的雨了,即便,北京春上天干得地上冒青烟的时候,不下雨,有不下雨的活法。
我甚至忘记了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去南方,我都没有往包里塞一把伞。刚一出火车站,故乡的雨就给了我一个“见面礼”,没走出车站广场,我就变成了落汤鸡。
雨依然遒劲地下着,好像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车子的雨刮器已经调整到最高档位,可仍然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被雨打玻璃所覆盖。
一天24个小时,几乎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下雨,且是大雨。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在故乡想做一些户外的事,很多时候要看天色的,而我在北方待久了,以至于出现错觉,出门就可以办事。
我猛然意识到,不是我离开故乡太久了,而是故乡离我太久远了。
我已经适应不了源源不断的雨,我已经适应不了身体所触,都是无边无际的潮湿,衣服洗了,几天也干不了,即便看着干了,穿着身上也是卤的,寒气带着潮气,很快就侵入到身体。
我想逃离故乡了,不仅在那个漫长的雨夜,甚至在那个屋檐挂着水帘的白天,我已经变质了,我已经被北方的干烤干了。我害怕水分,宛若沙漠里的干尸,有了水分,就会很快腐烂变质。
我对故乡已经水土不服,我知道了,此生注定,我只能当一个始终飘泊在外的游子,因为,我已经失去了适应能力。
我不敢说自己感冒了,对故乡“感冒”似乎是大不敬的事。事实是,我真的已经适应不了家乡的冷和湿。以前的雨可以洗天洗地洗衣服,我幻想着伴雨而眠,现在,我除了觉得雨是天的泪,便是很长时间因为鼻塞而情不自禁地流泪。我真的对故乡水土不服了。
不是我矫情,真的是岁月不饶人。我先服了家乡的雨,回来一个劲地服感冒药。
我拍到了家乡的雨。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