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的故事
文/宝贝多
上午,给刘小寒做了床被子。近五十的人了,老眼昏花,近视加花眼,引针走线,但是不以为苦,兴致勃勃的,太阳透过玻璃窗晒满整个床上,屋里热热的敞亮的很,仿佛不是冬季的节气。孩子不在身边呱噪,一个人静静地做着,往事如同阳光下的飞尘,腾腾地升到眼前。
儿时做被子,几乎都在夏季,无事的时候,正是暑假的末期。地里没活儿了,阳光正好,屋里透亮。母亲说“秋短,冬近,该做被子了”,做被子是个大活,严肃,庄重,洁净,过程中轻易动不得火儿。乡下烧柴,睡得是炕,烟火气太重,会污了被子的新,不吉利的。于是,早起,先铁锅烙糖饼,十多个,够两天的吃嚼。然后熄了火。收拾了旧被褥,打扫干净炕上,铺上干净的芦苇的新席子,新的床单,边边角角的干干净净空空荡荡。拿出新的棉花,已经剔除了棉花种子。买棉花的时候,可以带着种子买,种子可以榨油吃,棉花做被褥棉衣。洗刷净晒干的面板压在被子的头上,开始做被子了,棉花要匀称贴切的黏合,一手在下,一手在上,上下左右翻飞,几个指头抽出大小均匀的一团,掌心试探着厚薄,撕,扯,贴,补,一点一点地慢慢铺满身下,眼前,渐渐由点到片,到面,好大的一块,离身边远了,把压着的面板掀起,后面的折叠,重新压下去,为了压实的平坦。一会儿功夫,被单铺满了,回头看看,整个一块平平的稳当当的厚实实的铺在那里,舒展着,感觉温暖和满足。于是,两人合作,撑开花花绿绿的被面,稳稳地放在上面。为了好看,整齐,母亲先拿出一个带着白粉的荷包,从中抽出白线,扯直了,往上轻轻一拽,线在弹跳间,已经在花花绿绿的被面上留下了笔直的白线。然后飞针走线,沿着白线走针,针脚均匀好看,线头外小内大,意思是外面的要小,细若无,隐若可见,里面走针可以宽泛,好看,又结实。
没有做过被子的人,总觉得简单。可是亲手试过了,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首先,棉花铺的匀不匀,厚薄是否一致。引针走线的痕迹大不大,均不均,都是考验女红的绝技。我学了几年,总是出错。感觉看似简单,实在困难。现在好了,都是机器把棉被的内里加工好了,套上外面的被罩就行了。可是母亲总是看不中,说是太厚,太重,里面又是线,又是罩的网,实在找不到新被子轻柔暖和温热的触感。其实,说来,母亲还是享受做被子的庄重仪式和做被子当中的讲故事,念佛的过程吧。有时候邻居大娘也来帮忙,一屋子的女人做着被子,一屋子的家长里短的笑声不绝。
近三十年前,高中时候,曾经在教室前面的大槐树底下,周末的时候,帮助男同学做过几床被子,忘记了是谁的了。那个时候男同学帮助打水抢饭的。我们住校生,距离家里遥远,往往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有的为了省钱,也会两三个月才回家一次。而回乡的公交车都是拥挤的如同罐头中的沙丁鱼,带被褥回家洗刷重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有些三年都没有洗过换过的。有次秋末,我没有回家,就拆洗了被褥,在操场上的单杠上晒,因为我们教室就在操场下面,比较方便,而教室前面有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的,好大的阴凉地儿,恰巧地面又平整,所以就在那里铺上几张报纸,床单的,开始做我的被子了。结果被几个男同学看到了,他们也在我的指点下自己拆了被褥,用热水加洗衣粉泡过揉过,也挂在操场上面晒干,然后让我帮着重新缝起来。当然,条件也不外是帮着打水买饭的,那个时候我们就一个窗口卖饭,男同学人高马大的,抢的快。所以当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的。只是在做被子的当中,有个男同学就突然递给我张纸片,那个时候,我现在想想,仿佛当时是雌雄同体似的,人傻乎乎的,也没有多想。正忙着穿针引线的,就顺手拿过来,放在口袋了。因为他说:“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等完了活儿,回到宿舍,原来是首情诗。哎呀,那个时候眼高手低的,感觉写的太差了。到教室的时候,他正坐在我的后排,我就拿出来说:“你这里,那里,写的不行,太露骨了,太直白了!”还没有等我说完,他脸红脖子粗的一把抢过去揉了揉就装在自己口袋里了。再也不理我。我还感觉莫名奇妙的呢,心思:“你写的不好,还不能说吗?不是你让我给你指点的吗?”不再理他。
那个时候正是学着做现代诗的。老师让同学们写几首当做作业。而这个正是我的强项,我自己的写完了,前后左右的也替他们写了几首。所以以为是他向我请教的呢。后来有个同学跟我开玩笑说:“人家见你不但情诗写的好,连被褥也会做,所以动了心,给你写了情诗,你怎么不地道,当众点出来了呢?”这,这,现在想来,仍旧感觉尴尬啊。如果当时自己稍微聪明一点,说不定会有别的佳话可供回忆的呢。
阳光暖暖晒着,我做着被子,感觉像做了一辈子似的。简单的被子,却引出若干年的旧事来,儿时,青年时,现在,想想,真是感觉有意思啊。
作者简介:刘臻,笔名:宝贝多,山东省昌乐县人,1972年出生,现潍坊市一事业单位会计。平生乐山喜水,常亲近自然,爱读书,不求甚解,好写字,不知所云。平生唯一所求:我手写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