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克罗瓦《希阿岛上的屠杀》,色彩丰富美妙描绘得如此优美动人

浪漫主义思潮从十八世纪末叶起渐渐出现在西方的文艺领域,到了十九世纪最初几十年,发展成为一股席卷西方文艺界的气势浩大的运动。

在法国,浪漫主义者高举着个性解放、创作自由的旗帜,同新古典主义势力展开了激烈的搏斗。每一位阅读过戈蒂叶回忆录或《雨果夫人见证录》的人,都能栩栩如生地感受到雨果著名的抒情诗剧《爱尔那尼》上演时浪漫主义者同新古典主义者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那股浓烈的火药味。

1830年《爱尔那尼》演出获得的巨大成功,标志着法国浪漫主义的胜利。法国的画坛,也经历着相似的过程,籍里柯、德拉克罗瓦等一批年轻的画家挥舞着他们的画笔,向新古典主义的堡垒发动着攻击,确立起浪漫主义的地位。

欧仁·德拉克罗瓦(Eugéne Delacroix)创造性的一生同浪漫主义绘画的命运紧密相联。从籍里柯不幸早夭之后,德拉克罗瓦就以其热情洋溢的动人艺术成为浪漫主义画派无可置疑的领袖,被人们誉为“浪漫主义之狮”

1798年4月26日,德拉克罗瓦诞生在巴黎郊区。他的父亲查理·德拉克罗瓦在大革命期间担任过外交部长;当小欧仁降世时,他正做着法兰西共和国驻荷兰的大使。他的母亲维克特瓦尔·奥班是著名王室家具商之女。现在流传着一种观点,即实际上德拉克罗瓦是著名法国外交家塔列朗同他母亲的私生子。

1816年,德拉克罗瓦进入名画家盖兰画室习艺,在这里他结识了籍里柯,这位大他七岁的同代人对他的影响远胜老师。籍里柯创作《美杜萨之筏》时,他曾去观看,这件大胆的作品给他留下难忘的印象。

1822年,德拉克罗瓦完成了《但丁之舟》,这幅取材于《神曲》的戏剧性的油画,以其激情的表现和奔放的色彩吸引了人们的注意,著名画家格罗称为“鲁本斯也为之失色”,并出钱为它重配了漂亮的外框。梯也尔赞美他,“一个巨大的天才出现了,因为看了其他画家可怜巴巴的那两下子而险些破灭的希望,重又复活了。”

《但丁之舟》

继《但丁之舟》之后,德拉克罗瓦又在沙龙中推出了《希阿岛上的屠杀》,它进一步确立了德拉克罗瓦浪漫主义画派领袖的地位。接下来,他又创作了色彩夺目、激情奔涌的《沙尔丹拿帕勒之死》(1827年)和洋溢着理想之光的大作《自由引导着人民》(1830年),这后一幅歌颂民众起义的绘画,曾在其后的岁月中因法国政局的变化,数度被挂起或取下,由此可见它的鼓舞人心的作用。

《希阿岛上的屠杀》

作为一名浪漫主义的画家,德拉克罗瓦把个性与情感的表现以及想象力的发挥提高到前所未有的地位。为了获得他所追求的那种激动人心的艺术效果,他蔑视被新古典主义者视为神圣的线条以及由此而来的雕塑般的造型和严谨的构图,他在著名的《德拉克罗瓦日记》中写过一段颇能代表他观念的话:“那著名的因素,美,有些人在蛇形线中发现它,有些人在直线中发现它,但是他们全都确信它只能在线条中被发现。我呆在窗前,看到了最美的风景:线条的观念并没有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云雀在歌唱,河水闪动着万千种宝石的光彩,树叶在沙沙作响;可有任何线条能产生这些迷人的感觉?”

在他的笔下,古典主义的信徒所推崇的-切都被洋溢着激情的辉煌色彩和奔放笔触取代了。这些特点在《希阿岛上的屠杀》这幅作品中得到了十分鲜明的体现。让我们来欣赏一下这幅作品吧。

希腊,这古典文化的发祥地,西方文明的摇篮,一直在欧洲人心目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而当时的希腊,正处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之下。

1822年,土耳其人在东地中海的一座小岛—希阿岛上残酷地屠杀了二万余名希腊人,这桩惨绝人寰的暴行久久地萦绕在德拉克罗瓦的心头。那股刺鼻的血腥气味仿佛就在他身边飘荡,令他难以平静。1823年5月,德拉克罗瓦决心动笔表现这一当代悲剧,用这幅大画参加次年的沙龙展览。

就像籍里柯创作那幅动人心魄的《美杜萨之筏》那样,尽管德拉克罗瓦十分推崇艺术家的想象力的神奇作用,但他并没有像有人以为的那样向壁虚构。德拉克罗瓦在听过事件目击者的口述之后,又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调查杀人现场的历史地理情况,研究有关的服饰和武器,并找来希腊人及近东一带的居民做模特儿画了一些人物的肖像;同时,他又反复地构思、绘制草图......最后,当一切准备就绪,胸有成竹之际,他充满激情地在巨幅画布上挥洒点染,迅速地完成了《希阿岛上的屠杀》。

事有凑巧,1824年的沙龙,由于路易十八逝世,从原定的春季推迟到秋季举行。在这期间,巴黎的一位画商预先展出了英国风景画家康斯泰勃尔送来参加沙龙展览的三幅风景画,其中一幅题为《干草车》的油画以独特的色彩处理方式深深打动了德拉克罗瓦。他立即借鉴这位英国画家的成就,用不同的色彩小笔触重新画了《希阿岛上的屠杀》的天空等部分,使这幅作品的色彩更加丰富美妙。

当《希阿岛上的屠杀》向公众展示时,激起了不同倾向的人们的激烈争论,曾赞美、支持德拉克罗瓦的格罗也忍受不了他更为大胆的创新,斥责这件杰作是“对绘画的屠杀”。

在这幅油画上,土耳其人和希腊人这对立的双方被组织在一右一左两组形象之中。处于前景的是一群陷入绝望与痛苦深渊的希腊人,他们偎依在一起,等待着那不可避免的悲惨命运。在他们身后,是魔影一般的土耳其军人,他们深暗的色块衬托着“高贵的希腊人”明亮的躯体,这种对比的手法具有强烈的效果,突出了这些遭受残暴折磨与杀戮的不幸的人们的形象,加强了善与恶、美与丑的冲突与对立。

德拉克罗瓦在这幅画上反复地运用着对比手法来造成戏剧性的激动不安的悲剧气氛,如明丽的天空同大地上狂暴的屠杀,破烂的农衫同整齐的戎装,骄横的军人同无助的平民,这一切都在光影交错、色彩缤纷的世界中组合成令人难忘的场景。

德拉克罗瓦用华美的色彩塑造出一些生动感人的受难者形象。他把希腊人安排在画面最突出的位置上,富于感情地描绘他们。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坐在地上,举目仰望着苍天,仿佛在向上帝发问为什么把如此悲惨的命运强加在无辜的百姓身上。她的神情与形体处理得十分精彩,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与她形成对照,一位已经死去的半裸的年轻母亲僵卧在她身边,尤其令人惨不忍睹的是她的幼儿并不了解这个事实,爬在她身上正饥饿地寻找着......在她们身后,发生着一桩狂暴的行为,骑在战马上的傲慢凶残的军官正拖着一名拼命挣扎的裸体女子;军官在抽战刀,打算杀掉向他扑来的希腊人。这组形象的处理方式,不禁让人想起德拉克罗瓦终生推崇的鲁本斯的名作《抢夺琉希普斯的女儿》。

但在这位法国画家的笔下,那整组形象的组织,那由深暗服装与雪白肉体形成的色彩团块间的强烈对比,传达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悲剧意识;鲁本斯的作品则洋溢着欢乐的情绪,是对生命力的礼赞。画面左方,最引人注意的是形态优美的一对年轻夫妇,他们相互偎依在一起,孤苦无助的处境,似乎使他们绝望了,变得有点儿麻木。这些受难者的形象不是古代雕塑中的形象,而是富于个性的活生生的人。把他们描绘得如此优美动人,无疑会激起观者更加深厚的关怀与同情。

画面上,天空极大地占据了很大面积。这么处理,或许德拉克罗瓦想用那广阔的无情的天地来衬托这幕悲剧,强调一种更为深沉的历史感,一种永恒的意味?

对德拉克罗瓦来说,色彩不再是形的从属物,不仅仅是起着“随类赋彩”的作用;它是塑造形象、渲染气氛、传达情感的有力手段。在这幅油画上,我们可以看到画家遒劲的画笔蘸着不同的色彩,狂放地落在画布上,一个个色彩笔触混合、交织在一起,就像指挥棒挥起时的交响乐队,和谐地运动着、变幻着,构成一个丰富美妙的艺术世界。

德拉克罗瓦的艺术是一种强调表现的艺术,素以情感的有力宣泄著称;正如他所说的“不喜欢十分理智地画画”,创作时要使自己“像耍蛇人手中的蛇那样激动不已”才能获得成功。这件作品就充分显示了他的艺术特色,假如把它同安格尔那幅典雅优美的《大宫女》放在一起,对他的艺术就会有更清晰的印象。

德拉克罗瓦说过:“如果把我的浪漫主义理解为自由地表达我个人的印象,以及我对那种在美术学校里永久不变地抄袭下去的典型和学院派格式的厌恶,那就应当承认我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后代的画家们,在德拉克罗瓦身上所汲取的,也正是这样的一种创造性的态度,一种听凭内心指引的反传统的精神。塞尚创作的《向德拉克罗瓦致敬》就体现了那些富于创造性的艺术家对这位先辈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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