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财 ｜ 一点也不正经的改朝换代

一点也不正经的改朝换代

文 ｜ 张发财

北宋立国，最戏剧最标志事件便是“黄袍加身”。初中历史老师姓赵，讲到这段时就很兴奋：“宋朝的建立没有喋血宫门伏尸遍野更没有烽烟四起兵连祸结兵不血刃就取得了成功创造了不流血建立一个王朝的奇迹”。一气呵成这段没有标点符号的他，下口气迟迟未续差点背过去。如此激动，除了自豪先祖伟业，大约也有改朝换代阴谋篡位之意。他家情况我们了解，他老婆一统天下口衔天宪江山永固，赵老师想黄袍加身，只能去做美团骑手。

可当时没有这个职业，令其沮丧，更幻灭的是其先祖的“黄袍加身”，居然是抄袭。其版权人，便是赵匡胤的前老板、后周创始人郭威。说赵匡胤抄袭毫不为过，《宋史》记载的“黄袍加身”与《五代史》郭威的“澶州兵变”，如杨坤唱歌和踩烟头，怎么看都是一回事。

原版发生在乾祐三年，郭威当时是五代后汉的天雄军节度使。是年十一月末，忽然边境送来了紧急战报，狼来了，“契丹入寇，河北诸州告急”于是“太后命帝北征”。抄袭版本发生在十年后的显德七年（960年），是年正月初一，狼又来了。“辽师南下，与北汉合兵，周帝命匡胤率宿卫诸将御之。”当然都是假情报，其目的是引起朝野恐慌，以便二人调控军队，所以两次辽寇边境告急，事后都不了了之。最无辜的是与郭、赵搭戏的辽世宗耶律阮和辽穆宗耶律璟，这两匹狼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耶律阮更是喜感，被坑后不但帮人数钱，还给钱——得知郭威登基后，急匆匆派人去随份子“即遣使致良马”。这哪里是狼来了，这是劳而不怨，舔犊情深的娘来了。

序幕过后，接下来的模仿如有雷同纯属故意。笔者甚至认为“照抄照搬”正确写法应是“赵抄赵搬”。

郭威出征时布景酷炫，行至澶州，太阳边上突然出现了紫气，对着郭威的马头扑面而来，“旭旦，日边有紫气来，当帝之马首。”日照郭威生紫烟。赵匡胤情景再现，还是太阳，不过升级成了两个，大军行至陈桥驿时，随军巫师苗光义突然发现“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这个环节临摹得略显粗糙，郭威的太阳出现紫气，全军都看见了。赵匡胤的天上出现两个太阳，看到的只有苗光义一个人。他言之凿凿，并大做文章：一日克一日，当出新天子，“此天命也”。这个神棍应该做下这个测试：女口果亻尔看忄菫了这言舌，言兑曰月亻尔有严重白勺散光。不过，天上出现两个太阳也有可能，这种现象气象学称之为“幻日”，当云层中漂浮的冰晶体有规律排列时，光线照射在冰晶体上发生折射，便会呈现两个甚至三个太阳，这种奇观在东北亚地区最为常见，譬如平壤。

一样的谎报军情，一样的天降异象。赵匡胤像是大鹅，抻长脖子抄起前排作业没够儿，接下来的高潮“黄袍加身”依旧ctrl+v，郭威的v。

郭威的部队在澶州发生兵变，“将登澶州，军情忽变，旌旗倒指，喊叫连天，”当听说拥戴他做皇上时，郭威死活不肯，有人劝他抓住机会：“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历史的行程。”郭威还是认为手下别有用心，“你们想弄出个大新闻把我批判一番。”于是关门闭户，手下热情洋溢地踹门，未果，翻墙进屋，郭威转身便跑，一堆人喊叫连天地追上他，连拉带扯又搂又抱，仓促间，手下撕了旗帜披在他身上“裂黄旗以被帝体”。着装后的郭威情绪夸张声音嘶哑气色沮丧，作势昏了过去。“帝在万众之中，声气沮丧，闷绝数四。”幸是身披“黄旗”，若是红旗，就彻底过去了。

抄袭版没有原版火爆，当晚行军到离京城二十里的陈桥驿扎营，全军将士在赵匡胤假装不知情的情况下召开会议，一致推举赵匡胤做天子。早上拥到赵匡胤住处，赵先生此时宿醉未醒，当听说要他做天子，说另请高明吧。但是手下说“已经研究决定了”，接着把一件事先准备好的黄袍披在了他身上，连“苟利国家生死以”都没念，迅速返回京城，比西方记者跑得还快，所以后世美团黄袍骑手风驰电掣“宋外卖”，这个宋，便是致敬这段历史。

大约是“强烈拒绝”这个环节的缺失让赵家觉得遗憾，于是有了孙子版的第三次黄袍加身。

建炎三年（金天会七年）金兵大举南下，十一月乙巳朔（1129年12月13日），在蕲州的兴国军都巡检使韩世清认为情势迫急，在任皇上赵构很可能被抓，急需预备役顶上。于是召开紧急会议，当场取出一件黄袍，强行披在参加会议的赵匡胤五世孙赵令晙身上，孙子迅速郭威上身强烈拒绝，大喊大叫撕烂衣服“晙号呼不听，褫其黄衣。”临摹得算是不错，不过距离原版郭威还是存在差距，赵令晙若叫姜令晙的话，大概就接近完美了。众所周知，姜模仿一切，放肉里像肉，放鱼里像鱼，清蒸尚可观测，红烧真伪莫辨……

有点跑题了……

回到原版，郭威返回开封，逼迫后汉太后禅位，广顺元年正月初五（951年2月13日）正式称帝，后周立国。盗版赵匡胤如出一辙，甚至连日子都一样，同样是正月初五，返回开封逼迫后周太后禅位，建隆元年正月乙巳（960年2月4日）后周太后带着7岁的周恭帝禅位于赵匡胤，北宋立国。两次黄袍加身，只相隔九年零九天。历史有趣极了，天道轮回，报应不爽。316年后的同一天，德祐二年1276年2月4日，蒙古军攻入南宋首都临安，谢太皇太后带着五岁的宋恭帝出城，献国玺降元。这次蒙古领导没披黄袍，披了条哈达，黄袍加身从此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