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居心不良
《君子当归》
上集说到，董白修疑心少年是自己当年弄死的亲生孩子，派人去查探。
14
不过，这位沐公子是顾府的贵宾，再古怪，下人们亦不敢多说话。
老爷亲口说了，这幽雅别院里住的，是了不得的贵宾，谁敢得罪了贵宾，就把谁发卖了。
老爷年事已高，甚少管这些琐事，他这开了口，正当家的大夫人，和余威犹存的老夫人，都不敢有半点怠慢，吩咐了几次，让幽雅院的人都仔细着点儿。
但他们再仔细，也仔细不到哪儿去。
公子在屋里的时候，那个叫阿树的恶小厮，根本不让他们进屋。像这样公子要沐浴搬个水什么的，阿树均不让他们进门，都是把水送到门外，阿树再提进去。
那公子倒真是长得芝兰玉树模样，听说是来自黄北城的皇亲国戚，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总之看着就与普通公子不一样。
怪就怪在，洗澡的水不让他们搬出去，洗完澡的水，也不让他们进去整理。
那个叫阿树的小厮，力气奇大，似乎什么都做完了。
房内。
沐清尘在阿树的搀扶下从净身房回到了床上，她脸色苍白，全然没有了白日里在董济堂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阿树，辛苦你了。”
“不辛苦。”阿树细致温柔地给她盖好被子，便去了净身房。
她泡过澡的水有古怪，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些向来都是阿树自己处理的。
虽然泡了药汁痛苦已过，但沐清尘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拿了一卷书在看，阿树处理好净身房进来时，她才抬起头来：
“师傅来信了么？”
白日晕迷的时候，她是闻到了鸽哨的。那多半是师傅来信了。
阿树愣了一下，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卷给她：“不是师傅的。”
是那个讨厌的男人的。
“是顾将军的？”沐清尘接过纸卷，还笑着打趣了阿树一句：“阿树为何不喜欢顾将军？”
阿树并未隐瞒心事：“因为他对阿尘居心不良。”
“你这小孩，什么叫居心不良？”
沐清尘轻笑一声打开了纸卷，看着那熟悉的苍劲的字体，只觉得神清气爽。
“哼。”阿树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表达生气。
他是看得出来的，那顾将军，对阿尘有所企图。
15
顾将军，是驻守北疆边关的年轻猛将顾长贺。
他是顾尚书的老来子，是大亮朝的战神，是护着大亮朝国民平安的少年将军，今年才二十有三，却早已战功赫赫无人能敌，那欲犯边境的大银国蛮子，听到顾将军的名号，都是瑟瑟发抖的。
沐清尘因为亲自送一批药材前往军营而与顾将军结缘，从此成为了顾将军的知己，两人时有书信来往。
沐清尘来江南城办身世事，顾将军也力尽所能，想给沐清尘最好的助力。
顾尚书的重视，确实给了沐清尘不少便利。
大亮朝十分讲究阶层门第，若非顾长贺多番帮助，她再有钱，也不可能如此这般没顾忌地在江南城里胡来。
不过，即使顾府不出手助她一把，她也会胡来的。
横竖她这一生，放肆地活是死，不放肆地活也是死，那不如痛痛快快地来。
如此想着，便又觉得腹下丹田处隐隐作痛起来，那痛似丝线散开，遍布她身体的每个命脉，这么多年来，是日夜地痛着的。
可能是痛得多了，便习惯了，她近年来已经很少为这痛困扰了。若非这每月一次的发作，她都觉得自己与正常人无异。
呵，也不然。
她怎么会与正常人无异呢，她一出生，便不是个正常人。
她的身下长了阴阳器官，既是女人又是男人，既非男人又非女人。
这样的人，自古至今，都是会被当成怪物抛弃的。
她自然也被抛弃了。
如果不是遇到师傅，她早就死了，哪是现在就痛一痛还能活着这么好。
想到这里，她放开顾将军的信，伸手戳了戳坐榻前生闷气的少年：“阿树，我们要不要去厨房偷点吃的？”
“不去。”
“我饿。”
“那你等我。”
深夜的幽雅别院里传出淡淡的食物香时，董府书房，董白修负手而立面沉如铁：
“你说，她泡的是药澡？”
“是。那小厮悄悄埋了药渣，我挖了些出来，你看。”
董白修一看，地骨皮。决子。决明子，芦根，丹皮，赤芍，紫草，连翘，金银，当归，益母，红花等等，这些都是解毒散淤的中药材，倒也不奇怪，但是，他又找着了一点生马线子，生附子，生半夏，和红粉。
后面的这些，可都是剧毒呀？用这些毒草来泡澡？
16
董白修行医数十年，知道泡药澡也是一种治疗方式。但是，用如此古怪的药方来泡澡，当真是……莫非是因为她的身体与众不同？
如果她是那个孩子，那身体倒真是与众不同的。
她出生时啼了两声，中气十足。他把她抱进书房诊了脉，居然是一个十分康健的婴儿，只除了……
董白修此前的三个妻子生了三个儿子，三个都是儿子。
这一个，乍一看过去，也有男儿根。但再仔细地往下看，竟还有女婴的……
雌雄同体之像，董白修只在医书野史上看到过，他犹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这么健康的一个孩子，竟然是个怪物？！
董白修没让自己惊讶太久，如此怪物，断不配做他董白修的孩子，更不配做董家的继承人，必定是要遗弃的。但婴孩的心跳有力脉象雄浑，并无夭折之相，那哭声有愈加宏亮之势。
一不做二不休，董白修给孩子施了针。
而且是死门针。
以针封住了他的三门五脉，孩子会在短时间内晕迷直至死绝，就算有幸存活，也不可能长大成人。
至于正常健康的孩子，所幸他早有准备。
他早备了一个足月孕妇囚于地下室，那时虽未临盆，他剖腹取子，也可掩人耳目。
那被取了孩子的孕妇，在西院的井底，填平的井上做了个假山，又种了颗玉兰，那玉兰年年春天都开得很好的。
那看见了苏氏生下的孩子雌雄同体的稳婆酒后落水而死，也早成白骨多年了吧？
只恨那董忠，明明留下了孩子，却骗他说溺毙埋了，他这才放松了警惕！
不过如今想那些毫无用处。
这孩子大概是因为当时体内有阴阳两股脉相，让他的死门针出了些差错，这才活了下来。
不过，从这些药渣来看，她也活得不好便是了。
那阴阳身子，终究是她的忌惮与祸患。
天色微明，董白修终于面色如常地从里面打开了书房的门：“何二。”
“大当家。”
“去把其他人叫来书房，我有事吩咐。”
“是。”
17
董白修事无巨细地吩咐着何二一众如何行动时，沐清尘正与顾府的嫡子顾明月在江南城最好的临江茶楼喝茶。
顾明月是顾尚书的长子长孙，年方十六，于去年与董家的董瑞泽一起中了举，是江南城出了名的才子，江南城里，唯一可与之抗衡的，便只有董家的董瑞泽了。
要知道大亮朝考举极难，去年与顾明月一起中举的，整个江南城，也不过三五人而已。
是以，顾明月总有些恃才傲物，不太看得上这个祖父亲口要求自己来陪玩的贵宾沐公子。
沐公子似乎也并不喜欢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茶楼窗户下方，对街的那间书肆，似有心又似无心地问了句：
“阿树，今天的茶不够醇，你让掌柜的去换一泡明前龙井。”
一直立在他身边的少年应声而去，顾明月冷哼了一声：“沐公子倒是会享受。”
“人生苦短。我但求吃好穿好玩好，可有什么错处么，顾公子？”
沐清尘也不喜欢这姿态倨傲的顾家长公子，怎么看他都不配做顾长贺的侄子，偏偏顾尚书认为只有他的身份足以招待顾家的贵客，天天要他来作倍，她也是很倒胃口呢。
她不喜欢顾明月这样的读书人，腹有诗书，却古板迂腐，甚无趣味。
倒不如董瑞泽那般，单纯愚蠢得可爱。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董瑞泽的关系，隔壁响起了董瑞泽的声音：
“这壶红袍泡得颇好。要一些，给我父亲送去。那桂花馅儿的点心，味道也清冽，给我母亲送去一份。”
呵，这董家少爷，倒是个孝顺的。
只是不知那董大当家的，当不当得起，他的孝顺。
董家。董白修正在书房里写医案。
通常这种时候，他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
但管家董顺极不识相在用力拍门：
“当家的！属下有急事禀报，您让属下进去罢！”
管家董顺语气情绪都极急，董白修本不想理他，但到底还是放下了笔墨：
“进来说话。”
董顺面色极差，捧着一个书卷进来奉上：“当家的，这……这……这个话本，从昨儿开始，已经在江南城里卖疯了，你倒是看看罢。”
“话本？”董白修很是诧异，这不是那些无聊可做的闺阁小姐夫人才看的画本小说么，新近才流行的玩意儿，能出什么事？
董顺一脸苦相：
“当家的，我也不懂如何说，您还是看两眼罢。”
董白修接过管家恭恭敬敬地递过来的书肆话本时，心里还是不屑的：这种哄闺阁妇人的书籍，有什么可看的？
但当董白修翻看了那话本几页之后，便面色铁青，拍案而起：
“董顺！给我去查！是谁卖的这话本？”
故事未完待我明天来续
小跑回来写个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