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灵隐寺,月美桂香时
作杭州西湖游,最不应错过的是灵隐寺。
历经一千七百年风霜雨雪的古刹,进入深秋之后,摇曳的竹影、苍翠的松枝、隐现的枫红与飘舞的黄叶给每个院落带来一种超逸的宁静。此行,你不想过多描述、钩沉那些为古刹增光添彩的大德高隐。无论是开山祖师——东晋慧理高僧,还是赐田投资、光大禅林的梁武帝。无论是五代时期,重兴拓展寺院的永明延寿大师,还是筹资扩建、在清代初年,使灵隐禅寺成为“东南第一山”的禅宗具德大和尚……因为,一代宗师实现大愿的艰辛经历与宏伟善举,岂是文字能形容?
喜爱认真记游的你,不难发现,这座被誉为“禅宗五山之首”的寺院,与华夏众多古刹大同小异的建筑,是拥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药师殿、罗汉堂、藏经楼、大悲阁、佛塔群等。平常之中隐现不平常之处,当属天王殿韦陀护法神的雕像——为香樟木雕造的南宋遗珍。大雄宝殿,高24.8米的释迦牟尼莲花坐像,也是由近百块香樟木雕成。
走入五百罗汉堂,又让你眼前一亮——高达12.62米的“灵隐铜殿”可谓大手笔力作。君不见——单层重檐歇山顶古建结构的纯铜美亭飞檐雕瓦、翼角飞翘、顶部龙吻对望、火球闪烁,无论是窗花、雀替、斗拱、龙柱还是额、枋……皆为精雕细刻。铜殿四面,雕有四大佛山特色风貌。诸多图案视感盈美,寓意深刻。或“天地苍茫”、“玉宇澄清”,或古刹巍峨、大江环流……须弥座铸雕,为佛山经典画面。你欣然获知,这座“中华第一高铜殿”,早已荣获世界吉尼斯最高铜殿美誉。
倘若迎着丝丝雨,踏着古石阶,走近灵隐寺高端艺术集萃地——飞来峰,你会仰叹中国古代能工巧匠的心智与创举。从五代十国至明代中期形态各异的佛像、雕刻,见证千年史潮,呈现石灰岩上。包括北汉时期雕造的弥陀佛、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北宋时期精雕的卢舍那佛造像、元代多位高工得意之作——百余尊罗汉造像。尤其令人惊叹的是——飞来峰中最大造像——跣足屈膝、手持念珠,坦露胸腹、开怀大笑的未来佛。这座中国最早的弥勒石像,让你仰叹连连,深深感悟“容天下难容事,笑天下可笑人”。
那日,你在古刹礼拜、深思,不觉天已垂暮。你伫立‘’登楼可观沧海,出门即见江湖‘’的千古禅林之间,忽想起初唐诗人宋之问。
史官皆知——初、盛唐时期,位列陈子昂、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王适等“仙宗十友”之间的宋之问,在为官之道、做人品行方面确有缺憾。但在诗歌创作上可圈可点。那年,也是深秋晚间,官职虽为司礼主簿却不忘吟诗作赋的宋之问来到灵隐寺。是时,月光如水、溪流如琴、山路两侧松风低吟。习惯见景抒情的他,随口道出:“岭边树色含风冷”。不料,一句诗咏出,忽然难觅下文。
于是,宋大诗人边走边复读这偶得之句,与之相应的声音,只有吟唱中止的叹息……
他走到大雄宝殿前,里面传出声音:“信口吟诗、不见接续。风光在旁,何必为难?”
宋之问有所不解——当朝诗歌大家他都熟悉。而这声音却陌生。单凭这番谈吐,又似乎很不一般。于是,他入门探望,见一位和尚垂目端坐蒲团之上。便上前施礼,试探地问:“大师莫非也爱写诗?”
和尚微笑:“贫僧非诗人,仅是爱好而已。”继而,以舒缓语句建议:“岭边树色含风冷的下一句,为‘石上泉声带雨秋’,不知如何?”
宋之问大惊。因为这接续诗句,无论是平仄、对仗还是意境,皆为上乘。继而想起,傍晚入寺之时,想写一首五言排律,仅有前两句:“鹫岭郁岧峣,龙宫锁寂寥”,便被‘’卡住‘’。于是,把经过向和尚叙述。不想和尚又是微微一笑,轻松接续:“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当夜,受“大师点拨”的宋之问展纸挥笔,写下传世名作《灵隐寺》——
“鹫岭郁岧峣,龙宫锁寂寥。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夙龄尚遐异,搜对涤烦嚣。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数日之后,宋之问方知,那位诗才胜他一筹的和尚,竟然是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
你一面思忆这段史话,一面继续前行,想探寻一番传奇中的济公遗迹。然而,夜色已沉。当地接待者频频来电,告诉你接车已到,在寺外等候多时,希望及早回市区。
秋雨已远、夜风渐大。你带着几许遗憾走出山门,乘坐播放古典名曲、平稳舒适的考斯特高端商务车,沿蜿蜒山路走向杭州黄龙饭店。行途,你拉开车窗,让脸庞与夜风轻柔接触,让未竟的游兴随萧瑟金风而淡化。继而,你想起“禅意小院”的一幅对联:“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人生之旅,有所见,有所未见。有所得,有所失,有谁不同?一如深秋——虽然花香果熟,却已是万木凋零。虽然核桃“脑仁丰满”,却也掩不住“满脸皱纹”……此行,留下些待观之景,恰好成为去而复返、重游江南的憧憬……想到此,你满脸微笑,仰对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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