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行书章法的四个招式
李苦禅 鹰
帮主:”王羲之的书法为后世文人书法的发展创造了源头,让自然、含蓄、中和的审美特色成为范式。事实上,王羲之的内在精神,还是创新,因此书法史上的大家都是继承中的创新,和而不同。当然,能和老爹一争高下的书家也并不多,王献之能成为大王后的一个高峰,就在于创新——“破体”,相比王羲之的内在,王献之外拓的书风为后世行草书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今天分享一篇杜萌若博士关于王献之行书章法的分析,以飨诸友。
王献之行书章法
文/杜萌若
字际穿插
怀素《自叙帖》的一个片断:
“切”“理”二字相互嵌入了对万的字域空间,我们可以从几何学的视角将这一空间关系描述为一个宽三角包围着一个窄三角。(下图 左)
字际穿插是狂草书中打破单字或字组独立字域空间单元、强化字际空间戏剧冲突感的常见手段之一。王羲之的草书以小草为主,单字或字组的独立字域空间单元极少受到破坏(上图 中 右),其行书空间构成亦大致如此。
《丧乱帖》“酷甚”二字交界处的轻微碰撞多半出于无意(上图)。王献之的草书以大草为主,空间构成的原则介乎“大王”小草与怀素狂草之间,字际穿插的运用已见端倪(下图),其行书空间构成亦大致如此。
《奉对帖》“耶俯仰”片断,“耶”字的末竖悠然地飘入了下面那个巨大的三角虚空之中(下图),颜真卿《刘中使帖》 “军擒”二字和苏轼《黄州寒食诗帖》“中偷”二字的字际穿插原理约略近之(下图)。
《天宝帖》“卒乏”二字, “卒”字末坚左向飘引甩出,置“乏”字于其尾部右角处(下图 左),颜真卿《裴将军诗》“麟台”二字的空间处理与之貌异理同(下图 右)。
黄庭坚作草于怀素狂草之字际穿插最有会心(下图),其行书亦集字际穿插手法之大成,只是多少有些刻意安排的意味,终不似“小王”的字际穿插那般自然天成。
行间顾盼
建立这样一个关于行书章法的类比想象:行书的行列是百米赛场上的跑道,每行字是百米运动员奔跑的一个个瞬间定格,跑道越狭窄,运动员之间左顾右盼、甚至互相拉扯的可能性越大,同理,行势越茂密,各行字之间产生横向互动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孔宙碑》是字距大于行距的汉隶章法的典型,整齐的连翩雁阵列列行行,“一”字排开(下图)。
在王献之《奉对帖》中,《孔宙碑》的雁阵看上去似乎解体了,有些四散纷飞的样子,然而,雁阵还是那个雁阵,形虽散而神未散,尽管每只大雁的飞行线路变得不那么规则有序,可行列间的顾盼呼应却以一种迷离错综的动态万式微妙地保持着,这是行书的雁阵,比隶书的雁阵更加多变而迷人(下图)。
在这一片断中,第二行行首的 “尽”字羽翼开张,向右下万滑落,同前行微微仰首的“尽”字形成会合之势,第三行 “极”字的横摆相当含蓄,但“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的欲望却是藏不住的。
黄庭坚《诸上座帖》篇末的行书部分把字际穿插的原理贯通于行间,构思新巧,却总是显得生硬造作,“小王”优雅天成的行书雁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长枪大戟错落摆放的武器库(上图)。
行间茂密
请闭上眼睛,尝试着在脑海中把《兰亭序》“茂林修竹”的又字意象转换成一种抽象的空间视觉意象,请睁开眼睛,你面对着的王献之《十二月割至帖》就是一幅抽象的《茂林修竹图》—首末两行形成两道围栏,凸现了行间茂密的三列修竹(下图)。
在这里“小王”的布势原则体现为纵横之间聚拢感的共时性强化,一万面,字与字之间保持着一以贯之的紧密贴附;另一万面,行之行之间也在始终地摆荡着相互吸引。姑且把第三行视为一条中轴,你一定真
切地感受到第二行同第四行向心趋动的那种急迫情绪了吧!
《十二月割至帖》行间茂密的三列修行的种子深埋地下,许多年过后,在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铭》、颜真卿《刘中使帖》、杨凝式《卢鸿草堂十志图跋》的许多段落中(上图),我们又惊喜地发现,那一座座重生的茂林愈加有阵有阵葱葱了。
行际宽舒
同样是寥寥两行的短章之作,王羲之《奉橘帖》(下图)与王献之《鸭头丸帖》(下图)的空间构成原则却迥乎不同。
《奉橘帖》的空间构成:整体空间的调子偏于疏朗,字距与行距均较正常尺度要大一些,不过二者的共同性扩展也使得纵向和横向空场的任何单独一万都无法充分溢出,一行之内的字与字之间疏朗而并不疏离,或者说,是若即若离,同样,两行字之间亦是若即若离,没有十分明晰的隔断感。
《鸭头丸帖》的空间构成:整体空间的调子也偏于疏朗,但是,这一疏朗的调子与正常甚至略为偏密的字距根本无关,完全是由那敞开在两条纵贯线之间的巨大空场拉动起来的。这一巨大空场以明显大于最大单字的宽度醒目地自我揭示。
“小王”对行书行际空间的拓宽一如城市改建中对马路的拓宽,拓宽后的马路有了较之先前大得多的机会成为一道独立的风景,拓宽后的行书行际空间也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我意识,努力去赢得更大的关注。
在“小王”《节过》(上图)《相过》(下图)诸帖的多行段落中,我们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宽舒的行际空间的屏风式隔断之美。
杨凝式的《韭花帖》是疏朗型行书章法的极至展现(下图),它是“大王”《奉橘帖》空间构成膨胀变形的升级版,字距与行距进一步共时性地拉大,从疏朗走向了疏离。
在董其昌的行书中,字距疏朗而行距超大幅度拓宽形成了一种惯常程式(下图),“小王”的“屏风美学”“若还旧观”。
文章来源:《书画世界》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