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未来，女性书写能再多一些
文 | 易敏
近日，第32届台湾流行音乐金曲奖入围名单公布，谭维维凭借专辑《3811》入围“最佳华语女歌手”奖项，成为金曲奖历史上第三位获得该提名的大陆女歌手。虽说近年来金曲奖的评审制度颇受争议，但在当下华语乐坛，金曲奖依然是华语流行音乐最具代表性的奖项和重要的风向标。
与欧美流行音乐多元分布的音乐类型有所不同，华语流行音乐多年来自成一格。主流音乐人作为整个流行音乐文化市场被消费的大多数，应该具有敏锐捕捉市场动态、社会思潮的能力。但在当下流行乐坛的作品中，主流音乐人似乎噤声许久。一方面，各大音乐平台所扶持的面向流行音乐市场的原创音乐人层出不穷，而主流音乐人发歌也需要大量时间沉淀和打磨，另一方面，随着当下音乐短视频的创作趋势，仅是生产着抓耳的旋律、碎片化的歌词，再配上模式化的编曲，就足以使流行音乐市场迅速的被挤压。曾发文羡慕流量明星的谭维维，在去年12月完整释出数字专辑《3811》不久后，以“谭维维歌词好敢写”的话题就迅速登上了微博热搜，其中《小娟（化名）》引发了网友对性别暴力的大量讨论。
中国的“小娟”也是美国的“Jane Doe”，都是被隐藏的女性受害者身份的代称。词作者尹约表达其创作来源于香奈儿·米勒(Chanel Miller)的一本书《知晓我姓名》(Know My Name)，这是一部关于香奈儿·米勒从性侵中活下来的回忆录。香奈儿·米勒早年以Jane Doe的匿名身份发表其对“斯坦福性侵案”的指控，4年后她公开了自己的身份，用她的真实和勇气，击溃了在性别暴力中女性被污名化的防线。
在《小娟（化名）》中，没有器乐前奏的铺垫，hook（歌曲中容易被记住和吸引听众的部分）单刀直入，标语式的陈述句唱出“我们的名字不叫小娟，化名是我们最后防线……”音阶下行、同音反复，主人声下被隐藏的人声余音，晦暗却又麻木的音色，似乎象征着在困境里踽踽而行的每一个小娟。4/4拍的稳定整齐，有力的鼓声和响亮的打击乐，控诉着性别暴力中所出现的每一个真实事件：“用拳头、用汽油、用硫酸、用剃头、用目光、用键盘。”“最后如何被你们记录，奻姦妖婊嫖姘娼妓奴耍婪佞妄娱嫌妨嫉妒”，这里人声混音做了失真的处理，似乎模拟着早期录音机和扬声器的特殊音色，歌词唱着汉字里的性别暴力与文化偏见。其实所有的语言中都写进了性别，“history”（他的故事）而非“herstory”（她的故事），但由于中文的视觉特性，这些字尤为引人注目。在第二段的主歌，谭维维选择了捂住嘴巴发声，她在这里做了一个特殊的人声处理，同时也象征着在这些家暴事件中失语的女性，电子音色的空间感和流动感也仿佛再现了案发事件的现场。还有在间奏中加入的敲击键盘的音色等，整首歌曲的音乐处理都与想要表达的内容紧紧相扣。
谭维维《3811》首唱会演唱歌曲《阿果》
谭维维的《3811》是一张完整的概念专辑，讲述了11位不同年龄、身份的女性。阿果是少女的纯真和成长，鱼玄机是青年女性对爱欲的大胆探索，吴春芳是中年女性的困境与坚持，章存仙是老年女性对浪漫与爱的追求，而小娟是从出生之前到死亡之后，女性都有可能遭遇的偏见、规训甚至是暴力……
谭维维《3811》首唱会演唱歌曲《章存仙》
女性整体的生命千差万别，表达女性经验的作品也应是不尽相同。即使是女性书写的主体内部也有着多元的文化身份。后结构主义性别研究学者巴特勒告诉人们，在后现代语境中，性别已经出现“麻烦”：如果一个人是“女人”，这当然不是这个人的全部；这个词不能尽揽一切，不是因为有一个尚未性别化的“人”，能够超越ta的性别的各种具体属性，而是因为在不同历史语境里，性别的建构并不都是前后一贯或一致的，它与话语在种族、阶级、族群、性和地域等范畴所建构的身份形态交相作用。
但在当下女性书写依然匮乏的创作环境里去谈女性主体内部的差异，似乎显得靶心有些不准，并且因为长期受到父权文化的教育和规约，大多数人已经内化了父权文化的认知方式和思维呈现方式。无论是波伏瓦敏锐指出的女性作为第二性的他者地位，还是伊里加蕾定义的非“一”之性，都谴责了父权文化对女性的漠视性消音。谭维维《3811》的出现，不是偶然，但在当下的流行音乐创作环境中，实属难得。希望在未来，女性书写能再多一些，那么这11位女性的形象也定会更加有力而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