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锡腾——援越抗美生活系列纪实之六:箭,已在弦上

友谊关外的难忘岁月(6)

——援越抗美生活纪实

6.箭,已在弦上

新兵连一班长肖重阳

不知不觉在新兵连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又一个星期天快到了。这天,一班长悄悄提醒我们:
“注意,你们没去过桂林的,这个星期天再也不能让了,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怎么,要有行动了?”
“知道就行了,可别出去乱说!”
      就在我们与一班长纵览越南战场形势之时,新兵连里的其他战士,特别是从农村来的新战士,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由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将来一旦知道所去的地方就是战火纷飞的越南战场,他们中会有不少人难以承受这一现实的。后来的事实表明,部队正式宣布入越后,在他们中间确实引起了极大的思想波动,甚至出现了一些麻烦。要想将这些问题向新兵公布,还有一个思想缓冲阶段——国际形势和任务的教育。
     在这个阶段,部队首长绕着弯子给全体新兵打预防针,用很大的篇幅对国内国际形势进行了分析。什么“美帝国主义在越南的战争冒险”啦,什么“苏修帝国主义在北方对我国虎视眈眈”啦,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要做好迎接战争的准备”啦,什么“要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啦,等等,等等。这些话对我们来说,所表达的信息真是再明确不过了,但对大多数不明就里的农村兵来说,就像是在第一阶段听“老三篇”中的张思德、白求恩的故事一样,依然是在听一个遥远的童话。他们做梦也没有考虑到越南战场此时离他们只有咫尺之远了。他们考虑得最多的,恐怕还是将来工作分配的问题。
      尽管不清楚的人还是不清楚,但这一个阶段教育任务还是在大家稀里糊涂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了。现在到了最后关头,也就是说,部队入越的消息马上就要宣布了。
在最后一个行动自由的星期天,我和李武兵,还有谢新春等几人终于如愿得到一次去桂林游玩的机会。我们放开了近两个月来盘旋在脑海中的一切悬念、放松了精神上绷得紧紧的弦,轻松愉快、无忧无虑地畅游在桂林市区,在七星岩、象鼻山、独秀峰等景区,渡过了这段时间以来最美好的一天。我们恨不得将这些秀丽的风景区都浏览一遍,但是时间太少了,风景太多了,因而也留下了不少的遗憾。
一天晚上就要熄灯了,班长跑来告诉我,排长在门外等我。我连忙跳下床,一边起来往门外走,一边在想:排长找我有什么事呢?
      排长是湖南人,一口听不懂的湘西话,加上他又不善言语,我听了好一会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班里有个沔阳兵,平时就有怕苦怕累的思想,近来情绪又不高。连队领导担心入越的消息宣布后,他会发生什么意外,要我平时多接近他,从思想上对他有所帮助。
    “入越的事你们早就知道了,但思想一直都很稳定,连里领导对你们的觉悟都很放心。现在七大队已经正式宣布了入越的消息,但不少农村来的战士对此一下子接受不了,思想很混乱,甚至有逃回家去的。现在领导肩上的担子很重啊!希望你们帮助我们做些班里同志的思想工作,为领导多分担一些担子。”他最后说。
排长是从汽车连来的,平时很严肃,我也不敢和他多讲话,现在他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当然很高兴,这说明连里领导对我很信任嘛。再说,那位战友平时与我关系还不错,有什么知心话都爱和我说,这点儿小事还不好办吗?我当即答应了。我激动地说:“排长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终于到了揭开神秘面纱的时候了,入越的任务一宣布,果然有不少新兵糊涂了。有的小战士哭起来了,有的两天没吃没喝。好的是我们连里没有人跑,算是不错的。
从这天开始,对新兵连的管理更紧了。第一,不能在信中谈越南的事。这段时间上级尽管没有禁止新兵给家里写信,其实部队把信都暂时扣下了,直到入越后才发出去;第二,再没有假日了,星期天再也不放假了,天天都在进行政治学习。就是五一那天也没有放假,整个部队集体活动,由兄弟部队的同志给我们进行了飞机、坦克、骑兵的演练;第三,学习教育更紧张了,几乎每天都在进行各种各样的教育,没有一点个人的思想和生活空间。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对全团的人员进行了大调整,这是对全体新兵工作的最终分配。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我被从新兵五连调到了新兵三连九班。也就是说,我的老连队将是六团三营九连,我想到直属连队的梦破灭了。
不用说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前面说过,新兵五连是直属连队,将来的去向都是团直属单位,如警卫连、机械连、汽车连、工程通信连、修理连等。其实,有不少直属单位的体力劳动强度也是很大的,如工程通信连、勤务连等,而施工连队也有很多技术工种,如电工、焊工、钳工等。但是,正如一班长开始告诉我们的,是否留在直属单位是要看整个新训期间的表现的。我自认自己不比别人差,也没有犯什么错误。而现在,不少老同学都留在五连,甚至还有不少人从施工连队调到五连来,而我却被调到施工连队,觉得思想上难以接受,至少见到这些同学,面子上就过不去。尽管同学们及一班长都安慰我,心里还是像吃了鱼刺一样不舒服。
      按照新兵连的正常计划,三个阶段的思想教育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入越前的一系列教育,如入越纪律,越南战场的形势等也说了一遍又一遍。本来四月底已经是动身的时候了,但直到五月上旬部队还是按兵不动。据说这是由于广西几派组织之间发生了大规模武斗,铁路运输受到了严重影响,使我们部队的行动也受到了阻碍。现在,新兵连就像一辆中途抛锚的客车,开车时间遥遥无期,未来的动向成了一个未知数,新兵连中明显看得到一种烦躁不安的气氛。加上生活的紧张和枯燥,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打篮球,是这段时间我们的主要业余文体活动之一。一到晚饭后,连部门口的篮球场上便围满了人,连与连之间、排与排之间,每天都会有一场球赛,裁判、运动员、观众都是战士们,有时也有干部参与其内。因为我刚到三连,与原三连的同志还不是很熟,只是偶尔站在一边看看,很少参与其中。有一天,和我站在一起的谢新春指着场上的裁判问我:“哎,这个伢是不是你们同学?”
我说:“是呀,跟我同班。”
“我的一个同事要我提醒你,对他最好提防着一些。”
“为什么?”
“我们安装公司的小刘昨天问我,你认不认识一个姓史的伢?我说,认识,他和我关系好的很。怎么啦?那天正好也是他在场上当裁判,小刘指着他说,这个家伙在指导员面前杀他的扦子。”

篮球场上的裁判比运动员多

谢新春是来自安装公司的青工,到部队后和我关系很好,特别这次又和我一起从五连分到三连,每天更是形影不离了。现在有人在指导员面前说我的坏话,他连忙找机会告诉我。
“小刘说,前天有事到连部去,听见他正在和指导员谈什么,意思好像是有几个同学到部队来看史锡腾,后来被一个团里的什么干事赶走了。他对指导员说,弄不好这几个人是间谍,是到这儿来刺探军事情报的。我看这个人很不正派,恐怕史锡腾要吃他的亏。”
      听了这段话,我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这个在场上当裁判的新战士是我们学校一个班的同学,在一起相处六七年了,我的同学也是他的同学,他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
就在不久前,我被调整到三连以后,有一天连长突然在连部门口大声叫:
“史锡腾,谁叫史锡腾?”
我连忙跑过去:“我叫史锡腾,连长。有事吗?”
“有老乡找你,在连部。”
我莫名其妙,什么老乡,怎么会找我?
      我跑到连部一看,是原来班上两个关系很好的同学,不知怎么会在这种时间找到这儿来了。
       因为入越的问题已经宣布,为保密起见,我们就坐在连部简单交谈了几句。不一会,就冲进来一个脸膛黑黑的干部,后来听说是团里的一个什么干事。他先对着两个同学大喊大叫,然后就态度生硬地将他们赶走了。
本来以为事情就到这儿完了,谁知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学校的信,这两个同学在信中把这个干事大骂了一顿,说“那个胖得像猪一样的家伙简直比国民党的军官还坏”。
      休息的时候,我按照惯例,把信传给同学们看了,这句话让大家笑了好一阵。从水果湖中学来的一群战友由于关系密切,大家相互之间都没有什么隐私,同学的来信都互相公开。特别是个别有女朋友的同学的信,更是成了“参考消息”,在一定的范围内,个个都是有权关心的,谁也不会想到因此会出什么事。休息时间一过,又到了集合时间,信就留在了这个同学的手里。谁知道就被他拿到指导员哪儿捞取政治资本去了。

晚上熄灯前,我越想越睡不着,干脆跑到连部。连长、指导员都在,正好那个同学也坐在连部和领导套近乎。我严肃地说:
“报告连长指导员,我叫史锡腾,有个问题想向你们汇报一下。”
他们客气地说:
“你说吧。”
“前几天,有两个同学来连里找我,当时还是连长叫我去连部会的面。”
连长想起来了:“对,是有那么回事。”
“当时我们一直坐在连部,就谈了几句家常,绝对没有讲军事秘密,一会儿他们就被赶走了。但是,据说现在有人向连里反映,说来的人是间谍,是来收集军事情报的。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上战场了,万一在行军途中遭到敌人的袭击,我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因此,我请求上级马上派人把这个问题调查清楚,如果他们确是间谍,就立即对他们采取行动,以保证部队安全。”像机枪似的,我一口气将肚子里的话全放了出来。
指导员清了清嗓子,正想正儿巴经地教育我几句,连长却抢先大声说:
“这件事我知道,根本没有那回事,你不用背包袱。回去睡觉吧。”
连长是东北人,很爽快,两句话就让我安下了心。由于连长实际上是三营副营长,是指导员的上级。这几句话一出口,指导员想说什么也不好说了。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同学,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很是狼狈。我不想就此放过他,顺便就接着来了两句:
“老同学,你的革命警惕性很高,这点很值得我学习。但是,他们与你都是多年的同学,是不是间谍你应该还是知道的吧,这样做,是不是太卑鄙了一点?”
他满脸通红,头低得更低了,口里发出一些“啧啧”的,类似于吮鱼刺似的声音。
我向连长、指导员敬了个军礼,走出了连部,并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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