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关系,独立音乐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你也不知道他在唱什么
一席
2小时前
来源:一席
刘家辉,白皮书乐队主唱兼吉他手
卢子健,白皮书乐队贝斯手
虫子,白皮书乐队鼓手
我也不清楚我们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感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我们就写写歌,尽可能地为一些我们看到的事情发声。
其实我现在的音乐梦想还是这个,希望一个月能靠乐队挣个万八千的就行了,挺简单的。
(内含演出)
The Story
2021.03.20 北京
大家好,我们是白皮书乐队,我是主唱兼吉他手老刘,右边是我们的贝斯手卢子健,左边是我们的鼓手虫子。
看到大家今天都坐着看演出,让我确实稍显紧张,我喝口水啊。
特别开心今天能来到这里和大家分享我们的故事,不过可能和其他专家学者不太一样,我们的故事大概没什么深度,就是一些生活上的分享。
首先和大家说说我们为什么叫白皮书,很多人都好奇这个乐队名字是怎么起的。其实那时候也没有想那么多,我们只是不想给音乐加很多的限制,加很多的边界,所以想用一个比较中性的词汇。
这么说吧,如果我们叫“美丽少女乐队”,你们是不是会觉得还挺有画面感的?
很遗憾啊,最后站在这里的是白皮书乐队。我们希望大家听到这个名字后,猜不到我们是什么风格,猜不到这个乐队做的音乐会是什么样的。
我从高中开始尝试着写歌,写的第一首歌叫做《我不高兴》。
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雨下得特别大,我的好朋友们都坐着车去上学了,我想让我爸也开车送我,可他死活不同意,说是要杜绝娇生惯养的习惯,于是我就一个人打着雨伞踩在雨地里上了学,我当时特别伤心,就写了这首歌来讽刺我爸。
显然这个歌拿到今天稍显幼稚,所以后来我把这首歌的歌词整个改了,也就变成了开头给大家表演的《梦》这首歌。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我不高兴”这个主题留了下来,我们在2018年发行了第一张专辑,就叫做《我不高兴》。
这里面的一系列歌基本上都是我从高中到大学快毕业之前写的。当时作为一个还没有踏上社会的年轻人,充满了愤怒,用音乐的方式表达了对生活和现实的一些不理解。
比如说我写《老鼠》这首歌,是因为那一年我感染了肺结核,在家休学了一年,别人都在上学,只有我在家养病,我整个人都很消极,于是写了这样一首歌。
再比如说《The Story》这首歌,它的创作灵感来自电影《蝙蝠侠·黑暗骑士》,我当时看了特别有感触,觉得希斯·莱杰演的小丑杰克有那么一些特点和那时的我很像,于是我就把他的一大段台词直接拿来改编成了这首歌。说到这里,我就给大家唱一下这首歌吧。
谢谢你们,好听吗?(观众:好听!)
骗人!我从那位大哥的表情里读出了他的疑惑。没有关系,独立音乐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你也不知道他在唱什么。
不过另一方面大家也能听得出来,能写出这种歌的人,精神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人总得有个出口,很多事情可能你去和人家讲道理是说不明白的,但音乐、绘画等艺术的表达形式能够一定程度让自己得到宣泄。于是上大学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做音乐,特别想好好地学音乐。
但当时有个问题,就是我唱功比较差,俗称唱歌跑调,我就想去找人学一下唱歌,然而我又比较穷,我需要先赚钱。那个时候我还在读大学,也没什么特长,就想去做一些体力活,比如送外卖和当服务员。
在那之前,我一直也没觉得人生有多么艰难,直到2015年我去送了外卖。我也没有想到6年以后,到了2021年再看报纸和新闻,上面还是在说外卖小哥集体维权的事情。
我刚送外卖那时候,送过一个写字楼,有个用户在外卖上的备注是:请12点送达。我第一次送那个楼,不太熟悉路,电梯也不让外卖小哥进,我就只能爬楼梯,然后送上去的时候已经12:15了。他特别生气地骂我,他说:“你怎么才送过来,我马上就要上班了,你这会儿送来我根本吃不了饭。”
于是到了第二天我就想,他可能上班真的很急。第一天送晚了,那我第二天就先给他送,这一天大概11:40左右,我就给他送了过去。
我印象特别深刻,这一次给他送餐时他说:“我现在还没下班又不能吃,你给我送来了,一会饭凉了怎么办?” 然后他就要投诉我,我很诧异。
第三天,我真的是12:00准时给他送了外卖,但是汤洒了,这一次他直接就说,“我不要了,你走吧。” 我拼命地给他赔不是,让他收下这份外卖。其实这三单我一单就赚一块钱,总共只赚了三块钱。真的太不容易了。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一些社会上的人和事,发现生活并不像学校里那么简单,我把这些经历和感悟写成了歌儿,叫《浮生录》。
“为什么得了癌症的农民要用点燃的蜂窝煤烫自己的身体 ”
这句词是当时看到了一个新闻,一个农民得了癌症后没有钱去看病,他也不知道怎么治,就架了一个蜂窝煤,自己在上面烤,他觉得这样就能把病毒烤没。
“为什么那个医院的小偷要偷走那个老年人最后的救命钱 ”
这也是我当时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个新闻,一个老太太工作了一辈子,无儿无女孤苦伶仃,攒了大概五六万块钱。突然有一天她身体不舒服去检查,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她非常难过,打算用攒下的这笔钱住院治病。
老太太没有银行卡,所以她就把所有的钱都放在了枕头底下。然后她刚办了住院手续后的第一天晚上,睡了一觉后,发现钱全被偷走了。老太太没有办法就搬走了,大概不到一个星期她就去世了。
我跟所有人讲这个故事时,大家都是沉默的,难过的。我觉得这是人类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功能,叫做共情。我们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痛苦,会因为别人的开心而开心。
现在的科技越来越发达了,发达到每天你打开手机,它都会根据你喜欢什么去推送,让你每天都看着开心。但像这样的社会新闻,你可能一条都看不着了。
▲ 此时正在台上认真玩手机的贝斯手卢子健
我也不清楚我们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感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我们就写写歌,尽可能地为一些我们看到的事情发声。
不过人也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尼采说过,“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可能那个时候我的根已经扎得够深了,有一天下午我在卧室里关着窗帘,窗帘中露出一条缝,然后一点点光从那个缝隙中露出,正好落在了我的吉他上。
那个画面特别治愈,于是我就拿起那把吉他,很快写了一首歌,叫做《生》。
“像石碑夹缝中生的那颗草 穷其力量”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跑步,路过山坡时看到了石头路上会有一些石头夹缝中长出了草,它们完全是在没有任何土的环境下长出来的。
我就在想,可能人生就像那棵草,你拼尽所有力量,但是长在那个石缝里,也没有办法长得更高更壮了,穷其一生去奋斗去努力,也可能只是平凡地过一辈子,但是你依然在拼命汲取营养,努力地让自己活着。
从这首歌以后,我的心态就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平静了很多。作品可能不再是关注很多社会新闻,而是更加关注我们自己的生活和内心世界,开始写一些生活上的小事。
我上大学的时候就住在北京海淀区,以前经常在清河边上走,于是去年我们写了《清河》这首歌。真的有人听了这首歌后特意去清河看了,发现好像也并不是歌中写的那样。
其实我们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自己想象中的画面,然后去分享的也是这个画面。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在听到歌曲时可以和我产生共鸣,我觉得特别开心。接下来给大家唱一下这首歌。
我们乐队最早是在学校里组织的,2014年左右就在玩儿了,也就是所谓的“校园乐队”。但是我当时特别反感有人跟我说,你们校园乐队怎么怎么样。
你去演出,如果演好了他们会说,哇,校园乐队也能演得这么好。如果你演得不好,他们会说,校园乐队嘛,没有关系的。
我特别不喜欢这样的标签,就像是我不希望人们看到乐队名字就能对我们轻易下判断一样,我觉得做音乐代表音乐人本身的只有作品,所以我就很努力地去演出,去和大家交流。
2017年,我遇到了现在的鼓手虫子。她是一个特别优秀的鼓手,打了十几年鼓了。我觉得她特别了不起,和我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不一样,她能够沉得住气一直去热爱一件事情。既然说到这里,让虫子来给大家讲讲吧!
大家好,我是鼓手虫子。
其实我是一个话还挺少的人,我一直觉得和打鼓相比,说话是体力活。比如说演出的时候,或者是平时跟别人交流的时候,其实心里会有好多想说的话,但是可能事到临头就觉得算了,最后就简单说了一两句。所以如果我说着说着不说了,请大家谅解。
上大学时我学的是建筑,我想象的是自己会画很多大楼,但是后来才发现我学的其实是建筑施工。
我会觉得打鼓和我的专业其实是一样的,当大家看到很多好看的大楼时,会想去知道设计师是谁,当听到一首好听的歌曲时,会想去知道歌手或者词曲作者是谁,但是这背后其实还有很多大家看不到的人也在努力着。
在乐队里面,主唱、贝斯都得站在前面,鼓手可以坐在后面,让我不用那么紧张。打鼓的时候,大家会被鼓的情绪带动,我很用力大家就会特别激动,我停下来可能整个音乐就会结束,在演出的时候,所有东西都会变得很安静。
就这样,我找到了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它就像是我的一个朋友,每次我难过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可以去鼓房,因为那里有一个朋友陪着我,只要我不放弃它,它就一直在那个地方和我说话。
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这样一个“朋友”。以及我觉得只要找到一件事去认真做,你就会觉得很充实,然后就会发光吧,没了。
(接下来我们有请老卢,他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嗨,大家好,我是缝纫机乐队的经纪人,因为工作人员老说我像大鹏,像吗?
我觉得不太像哈哈。
说到我和老刘是咋认识的,是有一次我在我们家附近的澡堂子正泡澡呢,然后泡着泡着突然进来个人,我说这不是唱歌那小子吗?然后我们俩就在池子里唠,互相搓了搓,就成为了好朋友,然后就一块组起了所谓的摇滚乐队。(注:据刘家辉说此版本只是二人相识众多版本中随机的一版)
我一开始做乐队,梦想就是一个月挣个万八千的就行了,但后来想想这事挺难实现的,于是乎我转行干了音响租赁,干过调音,卖过乐器,当过记者,拍过电影,下过海,经过商,后来就澡堂子碰到他了。
其实我现在的音乐梦想还是这个,希望一个月能靠乐队挣个万八千的就行了,挺简单的。
说个题外的,刚才我们演完第一首歌,就那个场景,一下子让我想到了十几年前,我给人家干结婚弹唱的那个场景。
当时人家是200块钱雇我去的,然后我就跟着弹、唱,人家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完事就下去了。我寻思刚才有一种错觉就是,我们演完了是不是该吃席了?
很高兴我们能够走到今天,就像老卢说的,我们从一个可能在哪里唱歌都不会有人听的乐队,一步一步到有一小些观众,然后到更大的舞台。今天能在一席跟大家去分享这些故事,我觉得特别开心,真的。
最后我还是想把那首《生》唱了,因为它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觉得可能它会给一些在逆境中的人一些宽慰吧。
我们是白皮书,谢谢你们。
(感谢白皮书乐队全员特别是吉他手刘家辉和经纪人薛晓捷对本演讲的大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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