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塘的故事

“淹死他们。”叫林生的男子恶狠狠地紧跟着族长喊。

小船儿箭一般驶离了水塘的岸边，向水塘中心划去。

沉塘开始了。

沉塘是这村里几百年传下的规矩。一个村庄千把口子人，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是一家人，是一家人便绝不允许有伤风败俗的丑事发生，一经发现，便双双沉塘。沉塘时男女腰间各绑一袋粗盐，从水塘中开始沉，粗盐化完，人也早淹死了。第二天，家人去捞浮尸，掩埋，以后这事便被忘掉了，就当村里从没有过这两个人。

今天躺在船舱里的男子叫林勇，女子叫洪秀。洪秀是林生的女人，林勇是林生不出五服的堂弟。

沉塘手五大三粗，把小船玩成一支飞梭，箭般直射水塘中心。

林勇和洪秀是被林生当场捉双的，捉住的时候，俩人正在被窝里亲热呢，林生一见扭头就去了族长家，他说：“这回让我抓了个正好。”

沉塘手用胳膊抹了把脸，说：“真他娘的热。”说完，用从舱中往外舀水的木瓢从水塘中舀了一瓢水，哗一声兜头泼下，“舒坦。”他说。小船继续向水塘中心疾驶，水流进了船舱。

林生这次回来是三年来的第二次，三年前，结婚两个月的林生出山做买卖，之后常年在外。洪秀一个人支撑一个家，苦、累她都不怕，但就怕黑夜，几间石屋除了几声蛐蛐叫，什么声音都没有。林勇因为既是亲戚又是邻居，所以经常帮洪秀家干点活儿，累了，洪秀就掏出自己的手帕让他擦汗。

林生第一次回来是去年，那时他就已经有了城里的那个女人。那天，洪秀抱住他的腿，求他说：“让我给你生个娃吧，你走了也好有人和我说说话。”没想到林生一脚就把她踹开，说：“我累死了，你别打扰我。”刚好林勇挑了两桶水进厨房，把这一幕连带这两句话看的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沉塘手又抹了一把脸，又兜头泼了一瓢水，然后看了看舱中的林勇和洪秀说：“我让你们临死也凉快凉快”说完哗哗又是两瓢。

林生铁青着脸说了捉奸经过，问族长：“他们该不该沉塘？”

族长说：“该。”

虽然林生城里有女人，但洪秀还是林生的女人，是林生的女人就不是林勇的女人，不是他的女人，他和人家好上了，就得沉塘，这是规矩！

林生问：“什么时候沉塘？”

族长说：“现在。”

于是村里敲起了锣，于是水塘边站满了举着火把的人。

一片欢呼，小船又飞驶回了水塘岸边。

“沉了？”族长问

“沉了。”沉塘手答道。

“熄火把。”族长高喊。

一支支火把射向水塘中，哧哧——熄灭了。

林生没有找到洪秀的浮尸。林勇家的人也没有找到林勇的浮尸。“这对狗男女，准时被老鳖吃了。”族长说。

“对，准是被老鳖吃了。”沉塘手也说。

事实上，那天晚上，除林生和族长外（有人在一刹那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很多人都看到了沉塘手由于疏忽而忘了舀出那半舱浓浓的盐水，但他们都随着族长和沉塘手一块说：

“对，老鳖把这对狗男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