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往事】闵生裕||如果青春可以再版
如果青春可以再版
——仅致我的傻逼青春
闵生裕 最近看《平凡的世界》。上个世纪80年代，那是个崇尚理想的年代。联系到胸怀理想的孙少平的艰难创业历程，我不禁心有戚戚。如果我第三次高考稍有闪失，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呢？答案只有一个，苦涩而悲怆。因为生活处处碰壁，理想终将泡汤。那么，我告诉你我人生的另一个版本。 虽啃了几本书，但在我身上，没有吃苦耐劳忍辱负重的劲头。我也从我父辈身上看到了勤劳并不能致富的绝望。因为我一直上学，寒暑假参加的劳动大多是放羊。在同龄人中，我的劳动能力是低下的。不要说别人，最看不起我最给我打击的恰恰是我爹。他一直说我受苦没劲，当官没命。而且在我每一次落榜都不失时机地予以打击。 高三时，我住在姑妈家，她家对面是一个建筑工地。姑妈说，娃娃，今年天旱，暑假家里也没啥农活，要不去那个工地上打工，挣点学费。这个活虽苦虽累，我能承受，但是，想到每天在姑妈家的阳台听到包工头对民工日爹操娘羞先人地恶妈，我无法接受。我说，如果他敢那样骂我，可能我会拿锹劈了他狗日的。农民工在工地上付出汗水和劳动还不够，还要搭上尊严？ 那年暑假，闵庄水利上的泵坏了，我代我家出工去下泵。工程车将放在地上的钢管吊起准备往井里下，车缓缓地吊着，我在一头扶着管子，等管子完全凌空时，我竟然无意识地先撒了手，管子便从这头甩了过去，而那头井口是埋头干活的我七爹。值得庆幸的是七爹瞬间反应，随机一躲，逃过一劫。否则，出人命也是可能的。施工车上县水电局那个人吓呆了，随后便劈头盖脸对我一顿臭骂。因为我知道如果发生不测，我刚才的失误意味着什么。我一语不发。多少年来，那一句句让我汗颜的恶骂不时在我耳畔回想。那恶骂用狗血喷头形容是远远不够的。 高五那年高考后，我估计又不顶了，灰溜溜的回到闵庄干话。我爹除了在我干农活时他不满意骂几语先人亏了人之外，唯有声声叹息。有一天我爹心情似乎挺好，坐在走田里的毛驴车上对我说：“我看，回来娶婆姨，天下的农民一层呢。”我也没有抗拒，但我把压在心底最沉重的那句话撂了出来。我冷冷地二二地说：“行！但是，有一点。你别日他(折腾）我！”我想，我若考不上大学，在以苦力看人的闵庄没人瞧得起，或许是他人眼中的懒汉。庄稼种不到人前头，日子过不到人前头，闲了不干正事，再读几本书，那可是羞先人到家的事。其实，我若回家务农，我与我爹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他干活细致，要求高，而且对我苛责。他不懂得我的自尊，哪壶不开提哪壸，我的伤疤他会毫无顾忌地揭起。他为我相中的媳妇是我未出五伏的表妹，也算近亲。至于出去打工，一则挣不上钱，二则也找不到好活，把老婆娃娃扔在家中，日子估计就恓惶了。城市化进程中，我一定是那个为生活而颠沛流离，为命运而泣血流泪的最苦恼的人。 我记得1994年暑假，闵庄万象焦枯，庄稼种都没撒进去，我想留在银川打工，跟高年级一同学到银川湖滨街纸箱弹簧厂的一家建筑工地，说好的管吃管住一天八块钱。我们满心欢喜地找着行李挤公交去工地，工头一看是几个大学生，给管了一顿黑茄子米饭后，说你们回去吧！那个暑假，我给一家装潢点写了几幅字挣了50块钱，可能是苍天怜我，我竟然在一个玻璃包装纸里捡了五十块钱。 1995年春天，已经初步签约公安警卫部队的我在全区人才交流会上晃悠，遇到了盐池县水电局长，他看了我的简历和特长后，认为我是个极具潜质的刀笔小吏，他告诉我，小闵，如果你留不到银川，到盐池水电局找我。这句话让我在忐忑中等待命运审判的我有了丁点底气。我想，这会保底了，即使是回盐池也不会在乡下教书。我立即将之与水电局在闵庄施工的事联系起来。那个开下泵车的人不过是个小小工人，我要到水电局，是机关干部，没准几年后他是我部下，指着鼻子骂他的人是我。我要把狗日的骂得狗头喷血。妈妈的，人这辈子，此一时，彼一时。我忽然有点阿Q的精神胜利。 孙少平有句话“我不甘心”，这也是我屡次失败后的心境。我曾与一难兄难弟在盐池一中的双杠前感慨人生：日他妈的，如果跨过高考那道坎，爹们也不是尿人的人。因为不甘心，劳动不踏实，过日子不踏实，生活必然落魄。我每有一个新想法都不会得到父亲的支持，相反的是阻挠与打击。在他眼里，闵庄人老几辈子在黄土地上啄食，轮你就不行了？你也不眊你那个求姿势，你要是发财了，西山上的猴叫呢。人生往往如此，你不能雄起，就只好雌伏。我的表哥回家务农后养牛娃被骗，贩羊绒亏了，倒甘草也没挣下钱。我的高中同学回家务农后，开过饭馆，跑过大车，都没挣上钱，直到近几年开始养羊日子才过得像个样子。年轻时不信命认命，真正认怂大概已是知天命的年龄了。我唯一幻想的是儿子能考上大学，完成我未尽的心愿。我会在送他上大学时到大学校园里凭吊自己的理想。那是怎样的心酸。 唉，人生如梦！ 【作家档案】 闵生裕 闵生裕（现被聘为本平台专栏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不自由撰稿人。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