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叙往事】王志刚||两张电影票的故事
王志刚
【导读】
敲击键盘,敲落星辰。两张电影票,一段含泪的文字。
儿时,作为孩子的我们,哪一个不盼望过年啊!
过年,难得一家人团圆相聚,过年的气氛也因之而浓郁。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一次过年,常年出差在外的父亲还没有归来。母亲忙着收拾屋子,我也去用瓶子打来了酱油。要知道,平时是舍不得吃酱油的,母亲估计年根儿了,父亲也该回来了,只知道父亲去了遥远的江西。我十岁,妹妹七岁,弟弟才四岁,一家人都盼着父亲回家过年!年三十了,母亲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边干活儿,一边嘴里嘟囔:“谁家过年不回家,就你这个傻狍子!彪子呦!”妹妹脑子反应快:“妈,你说我爸呢?”“就是那个死鬼!俺们老少娘们儿盼了快一年了,心里急得火都快蹿上房了,他连一个火星子都没溅起!”妹妹吓得躲在一边儿玩儿羊拐去了。胖嘟嘟的弟弟坐在小板凳儿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傻狍子、彪子、傻狍子、彪子……”“有完没完了!”母亲的一把扫床笤帚飞了过来,弟弟立马目瞪口呆,跑到妹妹身边,小小的嫩手直拽着妹妹那硕大的上衣角儿,眼神里是惶恐和不安。我也大气不敢出,和妹妹、弟弟坐到了床头。
“梆梆梆”的敲门声,妹妹小燕儿般地飞向门口。是四姑和四姑父顶着风雪来了,看到父亲没在家,接我们到他们住的北太平庄的有色院过年,说单位里有电视看。
看电视,多好的事儿啊!那年月局长家都没有电视机。局里有一台电子管黑白电视,门口有解放军站岗,还要凭发的电视票,一次消费一张,认票不认人。我父亲在二机部设计院上班,母亲在二机部十二局食堂上班,可我的母亲是临时工,是不可以发票的。我只进去过一次,好像妹妹被人带进去过两次。这看电视的机会还是夜晚母亲用缝纫机替人家白干活儿得的票。我们这帮半大孩子多么想看电视啊!我们就在晚上,利用解放军不留神的时候扒墙上的窗台儿看。好高啊!有时就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看,俩人轮流着看。底下的人很不舒服,上面的人也提心吊胆,生怕摔下来。上面的人看电视的画面,底下的人听声音。“干什么哪!”只要解放军一喊我们就撒丫子跑。对电视电影的喜爱让我们像蜘蛛一般地“生活”并快乐着。尽管从没有完整地看过一部电影,但也从没有发过一句牢骚。只是在梦里多次梦到过看电影,又总是被解放军追赶……
能看上电视,这消息喜从天降,我和妹妹高兴极了!母亲没好气地说:“赶快带俩大的走吧,小的留家,冰天雪地的。”四姑和四姑父要带我们走了,弟弟哭成了一个小泪人,我和妹妹也落泪了。母亲抱起了弟弟,用舌头把弟弟的眼泪舔干,说:“让他俩去看电视,咱们在家等爸爸!”
仿佛是生离死别,这哪里是过年!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心都在痛。好大的饭堂!人,挤得满满的。我和妹妹第一次堂堂正正地看上了电视,幸福激动啊,再不用扒墙头了,再没有人追赶了,这回可完完整整地看完一部电影了。那一刻,我那少年的心仿佛流淌的尽是幸福的甘泉。
仿佛有人拍着我的肩膀,我一回头,是爸爸!透过他的眸子,尽管看见了疲惫,却也尽是爱恋。他拉起我们兄妹就走,嘴里急切地说着:“快走,回家,我们一起过年!”一头是没有看完的电视,一头是回家过年。我和妹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那电视……
到了家里,热烘烘的炉火正旺。看到我们父子,母亲的眼里填满了笑意。“快跺跺脚!外边冷吧!”“弟弟呢?弟弟呢?”我惊呼着,家里乱了。“小二被邻居张阿姨的姐姐给带去局里看电视去了,快去看看张阿姨的姐姐回来没?”母亲并没有慌张。
张阿姨家的姐姐到家了,没有弟弟。张阿姨家的姐姐以为弟弟被邻家人给带回来了。我们父子三人撒腿就往局里跑去。
站岗的解放军战士说,早没人了。父亲说,快请您把电视机房的门打开我们看看。人命关天啊!打开房门,站在门口一看,空无一人。父亲不相信,走进一看,弟弟在椅子上睡着了。父亲一把抱起熟睡的弟弟,眼泪汪汪地说:“二啊!爸爸回来了,咱们回家过年,你不是最爱吃饺子吗?”弟弟在父亲温暖的怀里醒了,他哭了,高举着小手说:“哥、姐,票,电视票!”
时过多年,每当想到弟弟小手里紧紧攥着两张电视票,流着眼泪的情形我都会情动于中,那一幕一直深深镌刻于脑海。文革时,我参加全国大串联,从南昌归来,我买了饼干,小心翼翼地用饭盒装好,带给弟弟和妹妹吃。尽管一路饥寒交迫,也都没有动一块饼干的念头。这种手足之爱,缘于骨髓,贯通血脉。弟弟长大后从甘肃回来探亲,知道北京供应困难,驱车587公里,再坐火车回北京,愣是背回一只羊来。我的孩子3岁时肚子痛,怕孩子难受,弟弟光着脚从长椿街跑到儿童医院……
又过年了,年初二的早晨,在病榻上躺了近四年的母亲在睡梦中安详地去世了,她的一只眼睛没有闭上。不知母亲是放心不下父亲,还是牵挂去世6年的弟弟、11年的妹妹?
月是故乡明,回家和父母在一起才叫过年。家的灯光永远是那么温暖。
正月十五,月亮格外圆。思念异国他乡的儿孙,真想剪一枚月亮,挂在儿孙的窗前。更想含辛茹苦的母亲、可爱的妹妹和弟弟,剪一枚月亮挂在她们的窗前。可阴阳相隔,让我怎么办?给父亲买元宵,几乎找遍了长椿街四周,才在牛街大风中排了一个半小时买到。
敲击键盘,敲落星辰。两张电影票,一段含泪的文字。
【作家档案】
王志刚
王志刚,北京东城作协会员、北京诗词学会会员、《作家报》特约编委、北京写作学会顾问。发表作品150万字,每年见报10余篇作品。偏爱散文、报告文学、韵律诗、书评等。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人,只读过7年书,夜灯自学,文学爱好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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