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呆子的故事之--大哥的心

大哥的心

在我的经验里，北方人的家庭观念更传统，家庭里长幼有序，大哥大姐在家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夫家就是如此。

大哥在这个家里，有绝对的权威和地位。

初次见到大哥，就感受到他的说一不二，有一种非常顽固的气质，他决定了的，不许置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感觉到大家怕他，躲他，好像他随时会打人似的。

呆子说：大哥在呢，你别瞎说；大哥决定了的，你照做就是；大哥说话呢，你老实听着……

莫名其妙的，我也怕大哥了。

大哥在的时候，我除了老实听话，就是躲得远远的，客气叫一声大哥，就跑。

后来，这个家里许多的聚会，大哥都和别人不同，或者不到，或者一个人到了，不许问他家里的人和事。或者他来了站一下就走，不吃饭。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都不可以。

了解大哥的点滴往事，知道大哥曾经下乡北大荒十年，和大嫂的相识相恋也在那里。大哥是非常能干的人，能工巧匠一个，居家过日子的事情没有他搞不定的，家里东西坏了，各种技术活，大哥全能拿下，修个椅子、换个物件、摆弄个电器、机械什么的，大哥全拿手。大哥的缝纫也很棒，带上花镜，能缝补衣物。他做事的时候专注而安静，让人安心；他说话的时候极力全面完整，每一个字就用得尽心竭力，对话的人因此而紧张。

问及大哥的时候，家里人总是一副紧张不安的神情，我不再问了，也是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面对他。

直到那一年，呆子病倒了。

大哥问刚刚飞回京城奔向医院的我：你怎么打算的？

我答道：大哥，我打算请护工。

大哥当即回应说：那你就不用管了！他手术后睁开眼睛要找的是亲人，而不是什么护工！

大哥又说：你一个人，身体也不好，叫你管你也管不了。你就不用管了，有空的时候多来陪陪他。排班的事我们来做，我们兄弟姐妹一起来照顾他。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兄弟姐妹们都是六旬以上的老人，北京天大地大的，往返医院一次都不知得花多少时间，怎么好？

大哥看出我的不安，又说：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以后我们有什么事了，小弟还不是一样会照顾我们的。你就别多想了，自己安排好自己吧。

此后，大哥安排好了一切，兄弟姐妹们按照排班的日期严格执行照顾呆子的任务，一直到他出院回家。

那段时间里，我还看到大哥有时候带着洗干净的黄瓜、西红柿、各种食物什么的给呆子吃，听说大哥在家里从来不做饭，因为大嫂是营养专家，厨房的事大嫂不仅在家里是内行，在电视上更是经常给观众讲课，所以大哥不插手相关的事情，可为了呆子，他悄悄做一些食物，呆子不吃他就自己吃掉。大哥的温柔细心我悄悄发现了，心里有一丝感动，不敢说。

再后来，我们和大哥的关系有一些不同了，再面对大哥的时候，我没有那么怕了。

时光流逝着，虽说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父母都不在的时候，兄弟姐妹就散了。愿这一天慢慢来，马年父母病倒，兄弟姐妹们又开始排班照顾，我们总和大哥是排同一天的，常常在医院里前后探望母亲，一起守在父亲的病床前，商量着接下来的每一件事，我发现大哥实在是一个极认真极负责任的人，他考虑问题的细致和周全确实稀有，难怪有的人听的耐烦心也没有，那是面面俱到的。他不只是考虑的周全，落实的时候也是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能办到的。他为父母洗漱擦身收拾大小便，清洗衣物，捡点物品，事事尽心尽力，样样办理得条理清楚，事前预备，事后总结，真叫人佩服得没有话说。

羊年到了，老母已经不在，老父这里一天也离不了人。大哥来得更多更勤了。每次来都忙里忙外的，替老父擦洗身体，收拾二便是主要工作，刚洗完这边又弄脏了，过去脾气不好的大哥这些日子里天天笑眯眯的，和颜悦色跟老父耐心交流：您别急，您别动，我来帮您。您小心，您等着，我来收拾。

终于收拾干净了，老父又开始糊涂，问：你是谁呀？造反派要来了，有人要杀我，你要保护我！

大哥坐在父亲面前，一遍遍地告诉他：我是您儿子，造反派没有了，没有人杀您，我会保护您！您是我的好爸爸，我是您的好儿子，我是来照顾您的。您老了，儿女们都很孝敬您，您放心吧。

老父那边还没安稳呢，呆子又重病，一家人更忙得没着没落的，大家有些怪呆子不爱惜自己，给家人添乱。

大哥这时候却说：慢慢来，不着急，病了嘛，就要慢慢养。他打小身子就弱，这下子病得这么重，总需要一段时间的。

呆子病中，大哥总笑眯眯地对他说话，鼓励他自己站起来，走一步，前后照应他，叫他放心向前走。这段时光，大哥的笑脸对呆子很重要，因为他心里抱歉，觉得自己愧对家人。

大哥忙前忙后的，没有发过一次脾气，提意见的时候也非常客气，说：能不能这样办呢？

别人都在责备呆子的时候，大哥说：生病不是错，谁自己想病呀。

这些日子，我发现自己不怕大哥了，每到大哥来的那一天，我也感觉自己心里压力小很多，担心的事也少得多了。因为大哥会帮我照顾呆子。

那天，好友快递了山药给呆子补养身体，大哥说：有人关心，多好啊！

大哥没有说其他的话，可是，我已经明白了大哥的心：那是一颗有温度的心，这颗心关爱家人，承担责任。这颗心，渴望亲友之间的真情。

大哥的心，从此在我的心里就是一份有担当的温暖。

2015年3月4日

2015年2月，呆子病倒，病势严重，除夕和春节都在医院奔波。他反反复复地生病，家里老人也病得重，大家都很累，也难免不耐烦，尤其责备呆子。我们有罪似的过着生病的日子，每日非常压抑艰难。这时候大哥的支持给了我们极大的情感安慰和精神力量。那时候我最盼望大哥值班的日子，他来了，会带来温暖和安慰，还能帮助我照顾呆子。

正是感动于此，我写下这篇小文。

春节又近了，呆子已离世三年，我来到北京的家，呆子一生不舍离开的房间，存下这篇小文，感谢大哥给我们的帮助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