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北京,为了一个拥抱。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立秋。
夜晚的北京,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我们在星巴克,一人点了一杯红茶拿铁。
没有咖啡因,夜晚能够睡得安稳,放心。
「但愿我们都是没有心事的人,但愿我们都能苦海回神。」
「你看,那一对恋人,多甜蜜。」
两个白人男子,一样的健壮,一样的西装革履,一样的眉目英俊,像一对孪生子,像一双璧人。
他喂他冰淇淋,他眉眼带笑。
「浮躁的世界,你的眉眼之间,才是现世安稳。」
令人感动的,是他们的坦诚,对彼此,对这个世界。
来时的路上,经过地铁站,看见一对年轻的爱侣。
他们紧紧拥抱,身边矗立着粉红色的行李箱。
显然,她要离开,去另一座城市,或者是国度,经历另一种天气,欣赏另一种风景——
那片风景里,不再有可触可感的人如你。
他们彼此难分难舍。
生活是这样,让相恋的人分别两端,那么悲切,那么艰难。
这一幕,终会消逝,因为车票的时间一锤定音,因为背影总得奉献给那人。
这一幕会长存,因为那个拥抱里,有能够熨帖跋山涉水颠簸艰难的温暖。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那么几幅画面,风吹不散,水浇不熄。
像苍莽的荒原,像遗世的冰川,像勾魂摄魄的上弦月,每一次回望,都一样的炊烟袅袅,一样的水滴石穿。
「我来到北京,为了一个拥抱。
你可能说我傻,但我没有其它选择,在那个时刻。
你知道人生中的有些时候,你以为你毫无退路。
你以为那一个人,注定是你心里的朱砂痣。
你只能臣服。」
「那是怎样的一个拥抱?」
「一个像永恒一样漫长的拥抱,一个只有一分钟的拥抱。」
「怎样的情景,怎样的时刻?」
「我从睡梦中醒来,洗脸。
轩在工作,听到声响,朝我走过来,张开双手,我走过去,投入轩怀中。
像是风过原野,麦浪徐徐低吟。
天地间,只有一种声音。
两个人的心跳声,押韵成旷古的绝响。」
「现在呢?」
「现在我依然希求那个拥抱。
像一只通灵性的猫,默默等着一片梨花,瑟瑟抖抖坠落下来。
它可以贴在身上,从此成为独一无二的君王。
而不是像饥寒交迫的武士,渴望一片茅屋的暖,一缕炊烟的香。」
「你发现那种渴望,原来并没有那么猖狂,让你欲罢不能,让你不择手段。」
「像是翻过了一座山。我开始看清那个人,轩。
我可以保持清淡而庄严地想念。我们甚至可以不相见。」
「你会留在北京吗?」
「我会,我自然会。
我以为,轩是我来北京唯一的理由,后来忽然发现,其实没有什么,是真的非他莫属。
我们都很绝对,我们又都很圆融。」
「你们断了联系吗?」
「没有。我们偶尔见面,花很长的时间忘记,仿佛没有这个人。
我们是老朋友,谈天说地。什么都不必耿耿于怀,什么都无须忌讳。」
「那样的拥抱,后来有过吗?」
「没有。那样的拥抱,一生只有一次。」
「一生只有一次……那是13、14年之交的跨年夜。」
我自然知道,这个时间节点的特殊意义。
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它无异于一次佛光闪现。
「你知道,在南方的冬天,是看不到雪的。
但是听说华龙广场会有人工降雪,我想和贤一起看。
我们约定在那里见面,等了很久,贤没有来。
广场上人山人海,手机没有信号。」
想起某部台湾言情片里的情节——
发生地震,男孩儿急切地奔跑,只为了找一个有信号的地方。
那一刻的心急如焚是真的,那一刻的深情不移也是真的。
可惜那样的真心,也会被光阴雕琢成灰烬。
只剩了不成型的温暖,缓缓冒着樟脑丸的香气。
「那一刹,忽然心生执念。
贤一定在商场地下一层,没来由地,就是这样的灵光乍现,就是这样的深信不疑。
事实告诉我,真的。」
我看着她,面露歆羡,惺惺相惜。
那样的时刻,谁也都会相信命运的吧。
谁也都会相信缘分这件事情,并不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我们回到学校,情侣们正放着孔明灯,一盏一盏,往夜空放逐着一生一世的指望。
忽然间,背后传来霹雳轰隆声响,回头看,头顶烟花升起,绚烂一整片夜空,如梦如幻。
那一刻,有天荒地老的错觉。
因为出现过那样浪漫的桥段,便觉得,往后余生,发生什么,都不过如此。
便觉得,蹉跎前路,再难遇到这样的人,再难遇到那样的雪,那样的孔明灯,那样的烟花,那样的将一颗心填充得满满当当。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执迷的所谓爱,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是一种感觉。」
「终于我们没有成为对方的不偏不倚。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伤。」
「后来,我离开了那座城市。去了温哥华、多伦多,以及,此时此刻的北京。
我又爱过别人,也被一些人悉心呵护。
我变得理性,或者成熟。
我还是我,我也不是我。
我还记得贤,我还守着那一段回忆。
虽然我并不能真的从中得到什么。」
「贤永远不会知道,我一个人,在炎炎夏日的车里,委屈隐忍地落泪。
我并不一定非得留在这座城市,但是我还没有下定决心离开。
我在这里没有一个可以分享心事的人。
许多时候我一声不吭,但其实心里苦得发青发涩。
贤没必要知道。
贤只是我爱过的一个人,仅此而已。
贤在不在北京,我都不知道。
当我发现自己,可以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去,我发现自己,获得了灵魂的安定,和解脱。
我并不是在神化什么。
我们在爱里,寻寻觅觅的,也不过只是一种归属感——The sense of belonging。
我从一个人身上不曾得到的,在工作里也能够补偿。而且,不折不扣。
你说,这样多好。」
「是的,这样多好。」
「立秋了。我不曾想过,我会遇见这座城市的秋天。
我忽然憧憬,一场北方的雪。
我想看一看,和那年的景象,是不是一样的妙不可言。」
-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