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霁：生命于细微深处

墙角的花儿又开了。热烈的唇吻向每一滴雨露，每一缕清风，我的心也随之起舞，只想与世界一同品呷这细微深处的惊喜，一同体悟这细微深处的伟大。

懂得对生命细致入微敬重的人，才能懂得藏在生命深处的伟大。

想起日本女诗人加贺千代一次清晨的经历。她晨起穿花园小径去提水，走到井边发现“朝颜”蔓儿爬满了井口，她立刻转身到邻家提水，不假思索。此后读她的俳句，总爱长久地注视她的名字，一个肯为自然让位，一个对生命怀有最细微敬重的诗人，她的心该是多么谦卑多么高尚。清晨她一个“转身”的细微之举，深深地牵动了我，也牵动着一代人的感动，而那“朝颜”，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牵牛花。

又想起季羡林先生老年养的一只猫。晚寝，季老都有个习惯，即在被褥上铺一层布，半夜一股暖气透过棉布和被子传到他的双腿上，老猫趴在他的腿肚处睡得正香。季老僵卧着一动不动，即使腿又酸又疼也忍着，免得惊了猫儿的清梦。“此时他也许正梦着捉住了一只耗子，只要我一动，它这耗子就吃不成了，岂非大煞风景。”读到这里，我忍俊不禁，转而又联想到：当下有多少人遇到黏人的小猫缠上来，不是憎恶得一脚踢开？季老对生命的敬重和呵护，是对人生最深刻的思索和最细微的体会啊！我不禁要落泪了。

泰戈尔绚烂的哲思，何尝不是由天地间一只飞鸟点燃？梁实秋闲适的情趣，何尝不是由一枚小小的棋子敲开？宋光潜对美学的深刻思索，又何尝不是源于对生命最细微的感知？生活亦或是生命，总向着细微处，而细微处，又深含着人生哲理。女诗人之“朝颜”，季先生之老猫，是对“细微”二字最真实的诠释，含着人世间最深的秘密。

我鄙视以“自然主宰着”自居的人们。不肯向细微低头的人，绝不会发现生命的伟大之处。透过生命的风景，风景中的人格，人格中的美，我若有所思，生命的意义就在我低头的一瞬，在我花朵的蕊心，在我走向细微的入口。

我的仙人球在居室的一隅也开花了，那寂寞的小生命，在花潮侵袭之前，独挑一抹暗黄，显得那样小心翼翼，带着怯怯的提防。是谁说一朵花藏着一个灵魂？那它的灵魂该是多么倔强，于细微深处展现生命的张力。我静默不言，只低头俯身，轻轻吹去花瓣上薄薄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