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哈尔的雪
几个朋友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说起了曾经去过的一些地方。有的说国内的那些名山大川，风景是多么迷人和引人入胜，是旅游和散心的好去处。也有的说国外的一些名胜古迹是多么美丽，让人流连忘返，叫人难以忘怀。他们把留存的照片拿出来一一翻看，品头论足，都赞叹不已。我对他们说，我记忆中最难忘的地方，除了我的家乡以外，当属东北地区的历史名城——齐齐哈尔了。
从哈尔滨驱车往西北方向八百公里，可到齐齐哈尔。齐齐哈尔古称卜奎，建国前作为省会城市也曾辉煌过，但建国初年在东北多省合并后，其省会位置就被哈尔滨取代了。哈尔滨举国尽知，知道齐齐哈尔的好像也不少。齐齐哈尔没有名山大川，也没有太多的胜地，齐齐哈尔有的，只是悠久的文化和历史。齐齐哈尔南连吉林白城，北通黑龙江讷河，西可至内蒙扎兰屯，东接省城哈尔滨，齐齐哈尔是东北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塞之地。清朝时期管辖黑龙江流域一带的将军府，就设置在齐齐哈尔，因为黑龙江距离北京实在太过遥远，此处便成为当年遏制沙俄侵略的重要行政中枢所在地。齐齐哈尔也是不少被流放官员的贬谪之地，能够从京城安全抵达齐齐哈尔而没有死在路途上的那些流放官员，都是福大命大之人。这些抵达了齐齐哈尔的贬谪官员，往往能够在这冰天雪地中顽强地生存下去，因此当地也留存了不少这些落魄官员和一些文人墨客的遗迹。看到这些遗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历史是一条流动的长河，我们都只是这条长河中的一滴水而已。历史的洪流浩浩荡荡往前涌动，水滴们只是被裹挟前进罢了。几百年后，历史的硝烟依稀散尽，留在了厚厚的书本里。繁华也早已落幕，都被淹没在了干干净净的柏油马路下面了。闲着没事在齐齐哈尔的柏油马路上溜达时，环顾四周，发现街上已完完全全是一派现代社会灯红酒绿的景象了。一切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但一切都似乎了无痕迹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曾发生过一样，如梦如幻，亦真亦假，如烟亦如雾。
齐齐哈尔一年中四季分明，尤其是冬天持续的时间很长，而且冬天特别寒冷。我在齐齐哈尔求学的几年，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冬天时候齐齐哈尔的雪。记得一到了冬天，晚上就黑得特别早，尤其是在下了大雪后，天空早早地就是漆黑一片了，只有大地是一片无垠的洁白。那种洁白，那样的一个冰天雪地银白色的世界，要是不到那儿体验一下，是很难凭空想象出来的。齐齐哈尔的大雪，一旦下完了，一个冬天都不会融化，所以雪只会越积越多，雪层会越来越厚，最底层的雪都被完全冻住了，用雪铲都很难将雪铲掉。想想整个冬天都是与雪为伴，哪儿都是天寒地冻，冰冻三尺，甚至可以用预先冻好的冰块做成各种神采奕奕的冰雕来，这也很叫人叹为观止了。
齐齐哈尔冬天下雪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是洋洋洒洒的，是粗犷的，不像南方下雪那样，片片小雪花，柔柔弱弱的。齐齐哈尔的雪都是鹅毛大雪，雪在漫天飞舞，雪是在肆意地下，是在尽情地下，好像这才像下雪似的，好像这样下雪才痛快似的，不一会儿就把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我们这时候常常会走到屋外，用脚踩踩地上松软的白雪，呼吸下新鲜的空气，有时候也会学小孩子们揉几个雪团打打雪仗。我们那时都还只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年少不知愁滋味，世界刚刚在我们的面前展露了她美丽的面容，我们根本看不到前面有什么艰难和困苦。在下雪的季节里，我们都很快乐，心里都充满了满满的幸福。
齐齐哈尔下雪的时候，天空是阴沉昏暗的，雪不大的时候，常常可以看到路上有行人在慢慢走着。看看行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心里很透亮。是啊，低头就可以看见皑皑白雪，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中飞舞的雪花，人们的心情能不好吗？不想烦心的事，也看不见烦心的人，天气也不冷，行人可以不慌不忙地在路上东看看西瞅瞅，这不比去某个著名风景区旅游差。汽车在马路上安静地行驶着，行人在人行道上静静地走着，大家都不慌不忙，都不急不躁，下雪中的这个世界充满了祥和宁静的氛围。路旁的冬青树和灌木丛都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果然名不虚传。感觉有点冷？那不要紧。出门时候多穿点衣服，系上围巾，戴上帽子，这样就可以在外面多溜达会。
齐齐哈尔下雪的时候，天寒地冻，大白菜和冻豆腐是齐齐哈尔人最爱吃的菜，俗话说得好，白菜豆腐保平安。大白菜容易储存，在大白菜丰收的秋天，齐齐哈尔人早早地就把大白菜置办好了，可以腌制咸菜，也可以做酸菜，有的也做泡菜。有条件的家庭可以把白菜放在地窖里保存。地窖里冬暖夏凉，是冬天保存大白菜的理想场所，可以保证大白菜一个冬天不坏。酸菜是齐齐哈尔人常吃的菜品，将五花肉切片，于白水中煮熟，再将此肉汤与熟五花肉和酸菜同炒，最后加冻豆腐以小火慢炖之，是为东北酸菜白肉也，天冷时节就以白酒，味道很不错。上学的时候，食堂的饭吃腻了，我们也偶尔也下下馆子。学校旁边的一个饭店做的酸菜白肉锅仔，肉烂而不腥，香而不腻，酸菜酸而不涩且清甜可口，那味道多少年后都没忘。我毕业后在其他地方的一些东北饭店吃过几回这道菜，都找不到当年的味道了。后来分析，当年那酸菜可能是饭店自己做的，而现在的酸菜都是工厂大批量生产的，味道当然不一样。
下雪季节里吃的水果，除了那些苹果、梨之类的水果外，最常见的是齐齐哈尔人在秋天保存下来的沙果。在道边或者市场里，经常可以看见卖沙果的小摊。齐齐哈尔所产的沙果，香甜可口，一点都不酸。沙果价格很便宜，真正是物廉价美。售卖沙果的摊主往往都很实在，他们好像从不会吆喝似的，就把沙果往地上一摆，等着路人来挑选购买。购买的人也都很实在，不会再划价，往往用不多的钱就可以买一大堆沙果。
下雪的冬天，没有太多的户外运动。我所在大学坐落于齐齐哈尔的一个区，叫富拉尔基区，当地人一般就简称为富区。由于学校地处北国边陲，冬天气候寒冷，滴水可成冰，所以溜冰刀就成为了东北人在冬天最喜欢的运动项目之一。冬天下完第一场大雪后，积雪把学校的一个露天体育场覆盖了，露天体育场的土也冻结实了，于是工作人员就直接在体育场的上面浇灌自来水。在体育场周围设置有围挡，工作人员把水浇得满满的。一晚上过后，体育场上的自来水就变成了厚厚的冰层，经过简单的抛光打磨后，这里就成了一个溜冰场了。富区有个红岸公园，红岸公园旁的嫩江，一到雪后的冬天就被冻得结结实实，据说冰层厚度有好几米。有好多喜欢冰刀运动的人就在江面上滑冰刀，从来就不用担心会掉到江里去，因为江面上甚至可以走汽车，几个人才有多重？
下雪的时候，是常常会引发人的一些感慨的。高适写的“别董大”就经常让人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我刚到齐齐哈尔上学的时候，记得那年冬天开了一门机械制图的课程，全班同学都在机械二系的一个制图教室里趴在图板上画机械三视图。等到作完图、写完作业走出教室后，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外面已经下雪了。雪下得很大，北风夹着雪花迎面扑在脸上，感觉脸上像被刀割一样，生疼生疼的。路灯不是很亮，勉强能看清前面的路，校园的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路上空荡荡的。我和几个同学又累又饿，就踩着这积雪顶着这北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宿舍方向走去。在半路上经过另外一个宿舍楼，楼里有个小卖店，店主是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他们常常卖现烙的葱花饼，也卖那种微辣的豆腐卷，价格极便宜又很好吃。我们进店每人买了两套葱花饼夹豆腐卷，我们都饿坏了，不一会儿就站在门口把那两套葱花饼都吃完了。店的角落里有只猫，也许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它也不想出去，它就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吃葱花饼，看起来它好像也是饿了。猫的眼睛亮晶晶的 ，在晚上闪着星星似的光芒。小卖店外有一棵早已落尽树叶的槐树，此刻也落满了一树白雪。雪压槐枝，细枝本来就不堪负重，北风吹动，枝头上的白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树枝也随风轻轻舞动了起来。我们就这样等待了近一小时后，看这雪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就只好冒雪跑回了宿舍。
一晃都过去二十几年了，这些当年的情景我一点都没忘。写了一首诗:
漠漠校园北风寒，
弯弯小径积雪深。
店前槐树年年绿，
犹忆当年夜归人。
我怀念下了大雪的齐齐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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