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他不懂
01
庙宇里破破烂烂，佛像都掉漆了，到处布满肉眼可见的灰尘，从前摆放供品的盘子如今空空如也，只有污尘与几丝蛛网附在上边。
一个而立之年，身材瘦高的男子身着一件破烂长袍，手拿一串佛珠，虔诚地朝着佛像跪拜，突然猛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冲上前去抄起摆放供品的盘子拨弄着，甚至拿到嘴边舔舐着。
02
疯子每天在这条乡村小路上拦人，嘻嘻哈哈摇头晃脑，路人嫌烦了就丢给他个吃的或是几个硬币，他便不会缠着。
刘刚和小弟刚放学，疯子看到他们，冲了上来，傻笑着在刘刚面前捧着双手上下摆动。
刘刚才在学校被老师教训，这会正烦着，怒道：“给老子滚远点。”
疯子像是没听到一样，依然摆着手。
刘刚懒得理他，快步绕过他，头也不回往后招了招手让小弟跟上。怎料疯子直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刘刚一惊，随后用力试图甩开他，却发现他抓得死紧，于是破口大骂：“妈的，给了你机会你不走，好啊，正好让你爷爷泄泄火。”
接着头一甩向小弟示意：“帅子，一起啊。”小弟点头，露出坏笑。
两人上前对疯子拳打脚踢，刘刚还咒骂道：“狗娘养的，老子都敢惹，让你碰老子，脏死了，呸！”刘刚向疯子吐了口唾沫。
疯子也不护着自己，就只是用右手紧握着左手上的佛珠以防掉下。
两人打骂完走远，疯子躺在地上，笑着看他们走远。
03
刘刚回到家中，看到父母正在饭桌前准备开饭，他便走进里屋把书包丢到书桌上，踢掉脚上沾满泥污的板鞋，换上拖鞋，来到摆满饭菜的饭桌前坐下，二郎腿一翘，就开始扒起了碗中的白米饭。
刘刚用力扒着饭，不爽道：“妈的，今天被庙里那个疯子惹上了，拽着我不放，嗬，力气还蛮大，恶心死我了。”
父亲瞥了他一眼，夹着菜皱眉道：“下次经过他离远点。”
刘刚感到心气不顺：“这玩意到底哪来的，一天到晚这样的，怎么没人赶呢。”
父亲眼睛向上瞄，皱了皱眉，缓缓说道：“这个疯子原来是庙里的和尚，十年前你还小，这庙以前香火可旺盛了，结果有一天住持和几个小和尚带着村民供奉的香火钱跑了，可大一笔数额，村民都来庙里讨要香火钱，其他和尚趁乱跑了，就他，一个人留了下来，在这天天边被村民唾骂殴打边拜着那佛像，好像这佛像能救他似的，接着他就越来越疯癫，大家发现那钱要不回，也就渐渐散了，然后他就在那一直到现在，怎么打也不走，想把他赶出去都没那么容易，习惯就好。”
刘刚一脸嫌恶：“这哪是疯子，这是傻子吧。”
父亲：“反正你别去招惹他，可小心着别被他缠上。”
母亲点头附和：“是呀，疯子一个，他啥都干得出来。”
刘刚嗤笑：“就疯子一个，他懂啥，怕他做什么。”
母亲摇摇头，催促道：“不说了，吃饭，吃饭啊。”
04
六月的夏天太过炎热，烈日顶在头上，晒得人要融化。刚刚放学，校门口人群拥挤，许多小吃摊子都在吆喝着。刘刚和帅子在街边小摊上一人买了根冰棍，边走边吃。
两人边走边聊天，刘刚都还没顾着吃上几口，疯子突然冲到他们面前，刘刚的冰棍猝不及防地被抢走了。疯子也没跑，就在原地当场吃了起来。
刘刚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声骂道：“我去，什么东西，上次没被打够吗，还敢来！”说罢便一脚踏上前捶打疯子的头。
疯子一手挡头，一手拿着冰棍努力对准嘴巴吃着。帅子就在一边事不关己地吃着冰棍。
刘刚向帅子招手道：“帮个忙。”
帅子心领神会，一口吞下了剩下的冰棍，把棍子丢在地上，上前和刘刚一起把疯子拖走。
06
疯子打着滚笑着指着面露凶相的两人说道：“丑，哈哈，丑！”
刘刚一脸不可置信：“还敢骂我们。”
刘刚拖着疯子来到水沟边，蹲下，将他的头按向水中。帅子在一旁冷眼旁观。
水中，疯子的脸不再带笑，反而变得狰狞。刘刚拽着他的头发将他从水中拽起。
疯子大口呼吸过后斜眼看着刘刚凶狠的表情，又笑道：“丑。”
刘刚气愤到说不出话，又将疯子的头按进水中，在水面开始咕噜噜冒泡时又将疯子拽了起来。
疯子大口喘气，转头看刘刚，忽然癫笑了起来。
刘刚浑身一抖，毛骨悚然，说道：“还笑，还笑，好啊。”刘刚咬牙切齿，四处看了看，好像在寻找什么。
他眼睛定在了十米外的一颗拳头大的石头上，冷笑道：“我让你笑不出来。”说罢便起身朝着石头走去。
疯子趁机往外跑，拿到了石头的刘刚以为他要逃跑，也不着急，说道：“还想跑？”
疯子跑了几步突然跪下，朝着宽阔的田野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右手紧攥佛珠，回头看向刘刚和帅子。
刘刚正在接近他，看他的举动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见他回头，直接将石头朝他脸上砸去。
石头砸中了疯子，他捂着左眼，在地上大叫着滚了起来。
刘刚上前吐了口唾沫，向帅子一招手：“走了。”帅子跟上，经过疯子时就瞥了一眼，脚步也不停留地离开了。
留下疯子一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
07
天黑了下来，知了猖狂地大叫，夜宵小摊的摊主费劲吆喝着。
疯子跪在佛像前，收起了他在外面疯癫的笑容，他的脸上遍布淤肿，左眼还带着血渍，半睁不睁地，静止了许久后，摘下了左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起身上前，将佛珠放在了佛像前的矮案上，抬头凝视佛像。
刘刚和帅子在路边点了几串烧烤，搬了两个小凳就在路边坐着吃东西。
刘刚发狠地用嘴撕咬下串串上的肉，气愤道：“这个疯子，还真难搞，太费他爷爷的劲儿了。”
帅子啃着木棍上剩余的肉，随口说道：“想让他不缠着你？那就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呗。”
刘刚嚼动食物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了下来，似在思考着什么。
08
太阳刚刚升起，清晨的村庄空无一人。
疯子在地上睡着觉，身上盖着不知从哪个地方翻来的床单，原本天蓝色的床单已经脏污不堪，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刘刚进入庙中，手上拿着一条大鱼干。看到疯子后，上前踹了他一脚，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和，说道：“嘿，起床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疯子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他的左眼珠已经黯淡，变成了灰色。在看到刘刚后，下意识地往墙角缩去。
刘刚尽量将声音放轻，晃着鱼干说道：“看，有好吃的。”疯子眼前一亮，想要去抓。
刘刚躲开，晃着鱼干往外走。疯子跟了上去。刘刚一路拿着鱼干，把疯子引到了河边。
刘刚踩进水中，向前走了几步，直到水深没过膝盖才停止，接着回头看向疯子，举起鱼干说道：“快来啊。”
疯子和他一起踩进了水中，向他走来。刘刚转向河水中央，把鱼干用力一丢，刚好丢在了河中心。刘刚指着水中大喊：“它就在下面，你快去拿呀！”
刘刚看着眼前深水处湍急的河流，听着身后那人前行时搅动水流的声响，表情恶毒起来，正想转身，没想到头上一重，紧接着就是浑浊的河水扑面而来。
他使劲挣扎，可抵不过疯子的力气。他的耳朵旁都是水流还有自己咕噜咕噜吐气泡的声音，他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但不容他多想，脑子已经开始嗡鸣起来，意识渐渐模糊。
疯子傻笑着，直到他不再挣扎，方才松开了手，站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拍着手欢笑着回到岸边，转身收起笑容，跪下，虔诚地冲着水面浮起的刘刚磕了三个响头。
文/吴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