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汉长安城遗址:大遗址保护与遗址区人民生活关系如何协调
西安市的发展很快,北边已经建设到“泾三高”了,东联渭南,西通宝鸡,与西安市接邻的商洛安康汉中的几个县,都说他们是西安的后花园。但是距离西安市钟楼不到十里路的地方,有36平方公里的空白,这就是汉长安城遗址保护区,如果加上建章宫等一些汉代遗址,保护区总面积达到65平方公里。
作为一个成长在汉长安城遗址区里,多年生活在汉长安城遗址区的人,见证了西安市的发展,见证了汉长安城遗址区的变化。
改革开放前,遗址区里的村民和外面的村民一样,种地务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庄经济差别不大。变化是从八十年代后开始的,遗址区外的村子可以出租土地,进行建筑,遗址内因为土地政策的限制,只能进行基本农田建设。无工不富,无商不活,两者的差别就开始了。进入九十年代,西安市经济开发区设立后,遗址外城市基础建设的投资更是加大,水电、道路、绿化建设规格迅速提升,房地产的开发更是刺激了遗址区外的发展。
遗址区外的村庄成为城中村,在没有改造前,村民可以靠出租土地和自家房子,就可以有比较高的生活水平。城中村改造后,“拆一代”的经济足可以支撑“拆二代”对高质量教育的需求,更是拉开了遗址区内外下一代的文化水平的差距。
遗址区里的村民不甘心了,在经济收入的刺激下,村民也用自己的智慧在政策的边缘游走。胆大一些的出租土地建设市场,搞一些基础建筑吸引商户入驻;胆子小一些的出租土地建设库房,不需要多大的投入。即便没有出租厂房库房的村民,也可以把小块的土地,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种植经济作物,也能有部分收益。
遗址区内因为基础建设少,整体环境差,所以生活成本也就比较低。大遗址区吸引了低收入外来务工人员,物流园,小作坊,废品收购站,二手物资市场,这些行业对环境的要求比较低,各个村子也就有了出租户,虽然房租比较少,但是对于村民生活也有一定补助。
2010年后,大遗址区开始有了两个大的变化,一是汉城湖的建设,二是汉长安城遗址的联合申遗。
汉城湖是“集防洪保安、园林景观、水域生态、文物保护和都市农业灌溉为一体的特色生态公园”。修建了汉城湖,把原来臭气冲天的团结水库改造成风景如画的遗址公园,保护了汉长安城墙,让紧挨遗址区西北边的人有了一个休闲活动的场所,景区迅速提升为AAAA级景区,可以说是汉长安城的一张名片。但公园的修建也仅仅局限在汉长安城的城墙之外,基本建设对于遗址区里人的生活,没有太大的作用。
因为汉长安城要联合申遗,拆了九加一个村(有一个村的拆迁是企业行为),腾出了未央宫遗址全部区域和长乐宫遗址的部分土地。当时拆迁的消息传开来,对遗址区的村庄震动很大,毕竟政府开始为遗址区的建设想办法了。还没有激动多久,拆迁的村子迟迟不能正常交房,就给其他的村子浇了一盆冷水:这个拆迁完全是政府投资行为,没有商业参与的拆迁,政府的资金到底有没有能力负担?
大明宫遗址公园的建设,和汉长安城遗址的建设完全不一样,大明宫遗址公园是政府给政策,企业出资金,进行了商业化运行,政府企业双赢。别说位于城市黄金地段的大明宫遗址公园,就是偏离城市中心的长安扈邑高陵,企业都可以去建设主题公园。商业的本质就是逐利,如果获得利益的同时,又可以对社会有所回报,那是再好不过的。
九个拆迁村现在已经安置,村子留下的空地已经绿化,以未央宫前殿遗址为中心的保护区里空旷无人,汉长安城国家大遗址保护特区管委会入驻并管理着这里。有朋友问我,你们那里的“西安大草原”怎么样,我听得是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弄明白。是呀,拆迁后的遗址区成了大草原,确实美:春赏花,夏野营,秋挖菜,冬滑雪,一年四季都可以放风筝,是个谈恋爱溜娃的好地方。遗址区靠近城市核心区,有这么媲美大明宫的一片绿地,开车来的人络绎不绝。但是慢慢的,花没有了,野草多了,路口扎住了,行车不方便了,原因是管委会的资金已经养不起了。想想遗址区要保洁、养护、管理,但是却没有一分钱的收益,是谁也耗不起。汽车进不来,游人就少些,给保洁、养护、管理少一些压力。
同样是2010年后,建设旅游小镇的潮流席卷大江南北,各地旅游小镇搞得红红火火,对于位于都市边缘的汉长安城遗址区来说,建设旅游小镇是占着一些地利的。据说有关部门在考察了几个村子,咨询了遗址保护有关政策之后,都放弃了。只有一个遗址区村子里的人,自筹资金,耗资上亿元,建设了“宣平里都市田园综合体”,自己修路,自己建设,自己招商引资,所耗费的资金和精力不可谓不大,但是却不尽人意,因为这里的建设都游走在政策的边缘。
从2018年刮起的一场风暴,已经吹到了西安,就是针对农村“大棚房”拆除。
对于汉长安城遗址里的村民来说,这场风暴的影响是剧烈的,以至于伤筋动骨。遗址区北边的办公家具小作坊,拆了;遗址区西边的物流园,拆了;遗址区中心的酒店用品市场,拆了;遗址区东边的机电市场库区,拆了;遗址区东南的废品收购站、二手物品回收市场,拆了。还有杂七杂八各种圈起来的小作坊,拆了。
拆除完之后的土地,也不能复耕,只能绿化。多年的土地租让,已经让遗址区里的农业基础设施废弃。同时,按照有关部门给出的政策是,遗址区属于农业污染区,因为原来用团结库的城市污水灌溉土地,重金属超标,这里种植的粮食蔬菜水果都不能食用,也不知道这里以前种植的粮食蔬菜谁都吃了。这里已经不能也没有条件从事农业生产,遗址区以前以出租土地所获得收入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村民按人均承包六分地,平均出租价格每年每亩六千元计算,一家四口之人,年收入损失万元。更有甚者,遗址区内的企业商户搬走之后,就近务工的村民丧失了劳动岗位,闲散在家。另外外来务工的人员离开遗址区,也造成出租房生意的冷落,这也减少了村民的收入。
大遗址区行政区域隶属于西安市,但是在基础建设上远远逊于郊县,改革开放几十年了,这里的发展还停留在八十年代。2020年,这里至今没有全部有路灯,注意,在“照明西安”的灯光下,且不说西安市大街小巷的灯火通明,就连浐灞渭河边,都表演着各种灯火秀,但是,大西安主城区的西北部,一片黑暗。
都2021年了,遗址区里还有一个中学一个小学和数个村庄没有通车,上学放学的路上,还能看到“蹦蹦车”接送孩子。交通不便还体现在共享单车上,什么小绿车小蓝车,都把遗址区设置为“禁停区”。就连各种报刊的订阅,投送点也明确说明遗址内不送。没有公交车,没有共享单车,这里已经彻底被城市交通遗弃了。
说一个真实的玩笑:一个郊县女子嫁到遗址区,想这里离城区近,拆迁快,以后生活能好一些。谁知她远在高陵的娘家已经拆迁安置了,这里还是没有一些变化,甚至于交通教育环境,还不如她们没有拆迁的村子,大呼上当受骗。
丁仲礼院士接受记者采访时,对因为限制中国人均碳排放量,不能和欧美国家一个标准的观点进行批驳:“你就说中国人是不是人?”大遗址区的村民,为了国家的文物政策做了这么多的牺牲,在周边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却享受不到城市发展的红利,反而被限制了应有的权利,“你就说遗址区内的人是不是人”。
保护文物是每个国民的义务,不能只靠遗址区里的人付出,如果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反而会加快遗址的损坏。从八十年代到现在,原东面的城墙用眼见的速度消亡,现在已经没有了。
国家要保护大遗址,这是共识;百姓要提高生活水平,这也是共识。这两个共识发生矛盾,就需要政府去沟通、协调,而不是看不到。有些问题搞得好是政绩,搞的不好或者装瞎看不到,那就是败政、堕政,该回家卖红薯了。
汉长安城遗址36平方公里,是明城墙里面积的三倍,我不相信:地图上那么一大区域的空白,谁的眼神会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