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生命2:无用功

谈谈生命
简要回顾一下,前晚凌晨错过家长的两个未接来电,昨天早上打过去,才知学生爷爷仙逝,家长当晚赶回了老家,嘱我先不要告诉学生,等到周四下午放假后再提。
而我蓦然记起,当我高一的时候,同样错过了爷爷的葬礼。昨晚睡前躺在床上看到读者的留言,她说,“我也在愚蠢的学习,被老师和家长困在教室里”。
在这句明明不是审判的判词前,我悲愧交集、措颜无地。而往事又如潮水泛滥,顺带涌上来的,还有无尽的悔恨和隐痛。
昨天我在推文里写:“从未想过……我也成为了又一遗憾的帮凶”。
“既然知道是错的,那为何这样。”——这条留言来自之前的学生,今年刚上大一。
是啊,为何这样。
暗夜里,手机屏幕幽幽地清冷的光,我如芒刺背。
既然知道是错的,那为何这样。
在这句拷问面前,我泪眼婆娑、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许许多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全都翻滚上涌,但是,那些所谓“遗憾是人生的常态”之类的鸡汤,所谓“任何时候都有特殊情况”的开解,所谓“生活就是充满了好多好多 '此题无解’ 的疑问啊”的定论,通通无法成立。
然后,我曾经的学生又缓缓打出这么一行字:“孩子会恨家长的”。
这七字,一下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类感情真的好奇妙,多少由爱生恨的求而不得后遗症,又有多少由恨生爱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的生命,已经充满太多太多的遗憾了,其中的许多,我到现在都没办法直面和突围。所以我又怎能忍心,看到我的学生,也步我的后尘呢。
而ta平日又是那样不怎么说话,上课总是皱着眉努力听我讲英文的内敛的孩子啊。
做点什么吧,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不知怎的,这句曾经被我在大学时代填写志愿活动卡时经常提及的一句话,突然就像3D音响在耳畔回荡。
于是,在夜里十二点多,我斟酌了好久,还是分别给孩子妈妈和爸爸,发了微信和短信:
我知人世间,很多的我们,似乎都在马不停蹄地做着数不尽的无用功:比如以卵击石,比如蚍蜉撼树,比如螳臂当车。
在生活这座庞大的大山面前,好多时候,我们张牙舞爪,却逃脱不了它的分毫。
但人性却又希冀着,借着这些无用功,得到一些自欺欺人的安慰:你看,我努力过了。
毕竟,努力过后希望的破灭,貌似远远好过不战而降。
家长在凌晨四点和刚刚分别回复,孩子妈妈说乡下风俗爷爷当晚就要出殡,等到天亮再来接孩子已经迟了,希望孩子以后慢慢接受和理解;爸爸说,相信孩子的抗压能力。
果然还是无用功啊。此刻想起的却是,林海音在《城南旧事》-“爸爸的花儿落了”一文中提到的“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人往往是在什么时候一瞬间长大的呢,在你不得不道别的时候。
成年人世界里的艰难,最典型的就是面对生死的无力感。你拼命想要握紧的的手、拼命想要抓住的人、拼命想要留住的爱恋与依赖,最后还是如烟散去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轼《江城子》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归有光《项脊轩志》
纵然怀念也成了无用功。
希望我的学生,能够慢慢接受“世事无常”、“生死有命”,哪怕“接受”本身,从来也是无用功。
另,今早看到之前广州熟识姐姐的评论,她母亲患病二十多载后过世的噩耗,我没有说太多的安慰,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措辞都是无用功。

时间,时间是最伟大的疗愈师。痛苦却像不时发作的风湿骨病,在往后的许多日子里,不请自来。我们每一个人,都逃不掉的。
逝者长已矣,于生者,也只能振奋向前。
失去妈妈、失去祖母的我们,也成为了或者会成为别人的妈妈、别人的祖母。这大概是关于生命,最大的安慰吧。
今天是个沉重的一天。
Shine于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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