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13摄于深实光明部
早上第一节课,隔壁班的学生过来借螺丝刀,问及原因,说同学要打胰岛素,注射泵突然拧不开了。问遍了办公室也没借到,拿硬币、钥匙挂饰来试,都不成功。我跑过去,看到那女孩安静地坐在班主任座位旁,拿起注射器用尽全力去拧,心里默祷,我说主啊,请你帮助我打开。“老师,我是1型糖尿病,口服没用,必须要打胰岛素。”“不是,就六年级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的,查不到原因。”“三餐前都要打的,”她掀起短袖,给我看左手臂贴着的小小医用贴,“就从这里打进去。”“不用,血糖仪测的,”她又掀起右手臂贴着的医用贴给我看。“那你一定要当心哦,糖尿病本身并不可怕,但会引发很多后遗症的。”“对对对”,我马上接话,“对,是并发症,老师说错啦。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可以做手术根治的,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没事的,等你读了大学就去做手术,然后就好啦。”“哇,老师,你好懂哦。”她微微耸了一下肩,灿烂地笑起来,露出小松鼠一样的小小的贝齿,琉璃般的浅棕色瞳仁弯弯,下巴尖尖,太阳穴旁几缕刘海散下来,被晨阳染上淡淡的金色。我叹口气,说:“唉,以前我家人也有患糖尿病的,不过是2型,药物引起的,不是原生。”我看着她白白净净的脸上还挂着笑,身边站着我的科代表,就是帮她跑来跑去借螺丝刀的同学。想起过去两个月,好多个晚自习结束后,她跟着气喘吁吁赶来交作业的科代表,站在旁边乖巧地搭话:“老师,作业收齐啦。”“唉,老师突然觉得好难过啊,真的是那句: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着一场你想象不到的战斗。我真的没想到,身边看似欢蹦乱跳、无忧无虑的同学们,竟然经历着这样的难处。”我轻轻地说完这句,看着她笑着跟班主任道别,回宿舍拿备用的注射器,跟着同学轻快地离开。我知道,又是我太多愁善感了,太善感的人,就容易手足无措。昨天看《乘风破浪的姐姐》最新一期,张含韵评价队长孟佳,说了一句:“不会哭的孩子,其实才最应该被人心疼。因为会哭的孩子,都有人给糖吃。”我在想,人类对于苦难的反应,是不是因为日积月累的适应,渐渐习惯,所以在每一次本可以痛哭流涕反问“为什么是我”的时刻,锤炼成了一笑了之。六年级到高一,五年,365*5天,每天3次,这个小姑娘,已经挨过了五千多针。不哭不闹,只习以为常地撸起袖子给我看,云淡风轻地说起那些忧伤的过往。而那些曾让你辗转反侧,孤夜难眠,热泪长流的过往,总有一天,会被你笑着说出来。早熟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可惜我们每一个人的童年,都没办法倒流改写。大概生命,真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忐忑和迷惘,还有时时刻刻的手足无措: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我有一个终于摆脱了渣男的好朋友(之前写过她的故事: 在这个充满爱的日子 下午给我微信),说起自己还是好难过。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多时候,语言竟是如此苍白——好多时刻,都是不知如何是好。很多道理,不是她不懂,而是她没办法接受。生命真的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过去很多个难过的时刻,我的心里都反反复复出现这三个字:会好的,会好的。
我亲爱的朋友,我真希望此刻就在你的身边,给你安慰和力量,可是你我都知道,生命与生命,虽然互相交叠,但我们最终的宿命,还是要自己咬牙来扛;以及那些泛滥的情绪,还是要靠自己慢慢消化。
虽然生命就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会好的。
——我几乎是凭着一腔孤勇和执拗说出这句话。人活一口气,好多事,都是木已成舟,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笑笑。等熬过了这段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