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滋味长
赵文新
在文化馆听一位著名作家兼报社编辑讲座,谈及创作体会,素材来源于生活,他驱车跑遍集市买小缸,为的是在物质丰富多样的当今,冬天能吃到家乡菜——酸菜熬豆腐,写出了《腌制一锅乡愁》的散文。他的一番话勾起我的思绪,我想的不是酸菜而是白嫩绵软的豆腐,想起记忆中换豆腐的吆喝声。
小时候,老家吃豆腐是用黄豆或猫眼样的花豆去换,4两豆兑换一块多半拃长的方形豆腐。村里没有人专门做豆腐,平常各家吃的豆腐都是毗邻河北怀来的人做的。他们推着木制手推车,带着两桶豆腐,跨村走巷去换。
独特的声音留下的印象最深。我记得一个人吆喝:“豆——腐……豆——腐……”他吆喝的时候,“豆”字拉得很长,“腐”字吐出半个又吃进去。那叫声就像往河里扔小石子,划着弧线,掉进水里一样。我上学前在奶奶家。奶奶在院子里择菜,听到声音说:“别看他叫得唧唧哝哝,他做的豆腐下锅整在儿(齐整),咱家换一块。”
奶奶端着半瓢黄豆出去,我也跟着去。奶奶裹过的小脚,走起路来八字形,我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一路充满了喜悦。换豆腐的人五十多岁,手推车两边各挂一个水桶,豆腐块儿泡在盛水的桶里。正如奶奶说的,他豆腐做得就是好,从他们村到我们村,还是整齐的四方块。豆腐做不好,几里地推车来早颠簸坏了。奶奶等他秤完豆子,执意要自己从桶里捞豆腐。回去的路上,奶奶说,他一路换豆腐,尿完尿到哪儿洗手,还不是连拿豆腐带洗手?年幼的我,不太明白奶奶说的话,就觉得奶奶很干净。后来想想换豆腐的人给别人拿豆腐,手也伸进水中,泡豆腐的水早被他洗手了,还是眼不见为净。
换回豆腐做菜吃就是改善生活。大灶上烧着柴禾,奶奶把豆腐托在手心上,用刀尖在豆腐上面画成井字,再横着划一刀。奶奶用刀在手掌上一推,一排排白色薄片扑腾着下锅。我担心而好奇地看着,锅里的汤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泉眼一样的泡泡,小豆腐块在里面翻滚着,我想到跳跃的鱼儿,不觉舔了舔嘴唇。
家乡的习俗,腊月里家家做豆腐,取“腐”与“福”的谐音,祈盼新年风调雨顺、福气满堂。我家把泡得鼓胀胀的黄豆,加上水,挑到生产队的磨坊去磨豆腐。我一大早去排队,排了2个多小时才轮到。借来的小毛驴累得走不动了,我帮着推磨。看着泡展的豆瓣儿一勺一勺地填在磨眼里,白色有些粘稠的浆汁汩汩地流淌着,想着白玉一般热腾腾的豆腐,幸福也随着磨盘的转动弥漫着,跟寒风一起袅袅升腾。
父亲把两桶豆汁挑回家,用酸浆点的时候,出的豆腐不多。奶奶说,可能是用烟秆当柴禾,豆花被烟熏了;我认为是磨豆腐时,天气太冷,磨盘被冻住,浇上热水才又转起来。最后也不知什么原因。“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做豆腐”,或许辛辛苦苦磨出豆浆汁,却点不出多少豆腐,也是做豆腐苦的一些因素吧?
家里磨了豆腐,做的花样多起来。小葱拌豆腐——一青(清)二白,吃着凉拌豆腐,也听家人说这句话,感知内涵。还吃冻豆腐、炸豆腐,在缺油少肉的年代,豆腐像肉,我又尝到肉的滋味。
前年,我做区级非遗普查,了解家乡豆腐的一脉传承。汉代发明豆腐,南方移民给带到长城脚下,清代曾做为贡品专供清宫御膳房。在历史进程中,家乡的人们根据饮食习惯,研发豆腐宴中的豆腐和水豆腐的做法。了解了相关内容,我对豆腐多了一份亲切,对家乡民俗增添了敬意。
“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在珍馐佳肴摆满餐桌的今天,我很怀念以前换豆腐的时光,记忆深处又想起那一声声吆喝:“豆——腐……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