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秋的月亮不会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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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曾瑞
前几天在惠州培训,每到黄昏,便忍不住抬头看看天空的月亮。一个人行走在车来人往的街头,心里空落落的,那种身处异乡的孤独,格外强烈。不禁自问,何处是家,何处是归程。
拥挤的楼房,乱七八糟的人群,车辆的喇叭声响个不停。强大的噪音,包围了城市的一切。这吵吵闹闹的红尘,我陷入其中,不得脱身。快近中秋的南方,还是那么热。黄昏时候,也没有一丝凉风。当我抬头望着月亮,在喧嚣的城市上空被扔得远远的月亮,才感到一点舒心。中秋快到了,月亮还像一块破了半边的镜子。我总担心,今年的中秋这月亮会不会圆。
在惠州培训了五天,坐车回广州。途中下起了大雨。雨水顺着车窗玻璃滚落。天地间灰蒙蒙的。低矮起伏的山头,耸然挺立的铁塔,一片片田野,一处处鱼塘。窗外的世界迅速地呈现,又迅速地消失。大雨清洗着天地间的尘埃。我的心,也如同雨后的天空,明亮了许多。
中秋的放假正好从那天开始,路上的车塞得很。司机建议大家提前下车去坐地铁,可能会快得多。我只知道自己在天河区下了车,根本不清楚具体位置。问司机地铁站的方向,他挥手指了指,问一个路人地铁站的方向,她挥手指了指。走了两三分钟,不见地铁标志,心里很疑惑。我究竟到了哪儿。沿着人行道,我一直走。终于,有公交站了。一看,我才发觉,原来距女友的住处才四个站的车程。按规定,我是要当天回学校的,也做好了回校的准备。看着公交站牌,我瞬息间改变了主意。
无数个黄昏,我曾去那条路上接女友下班。沿着羊城创意园围墙外的人行道,走到珠江纸厂站,坐着等。所有人都在等一班车,我在等着她下班,等她出现。看着她从陌生的人群中迎面走来,含着笑,迈着轻快的步子,每次都让我感到一阵惊喜与温馨。在人情冷漠的广州,我至少有她。我们肩并肩地走着,走在那条走了又走的路上,却始终有一种重逢的喜悦。那条路上的不少人,几乎每个黄昏都能见到,只是从未打过招呼。那条路,对我来说,也已经非常熟悉。
公交到站了。我走出车门,抬眼四顾,周围的一切却是那么陌生。直到看见羊城创意园几个字,我的心才踏实了。下班时间未到,人行道上稀稀落落走着几个人,冷漠着面孔,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沿着墙根,走在高大的芒果树下,周围的一切越看越觉得陌生。而我的内心,分明有一种回家的激动。坐在珠江纸厂站等着女友下班,我默默地想,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行道树上飘落下几片黄叶,打着旋,翻滚着,静静地飘落下来。公交车来了又走了。我等着。在这个站,我等的从来都不是车,只是一个人。
她提前下了班。相见不需多余的话,一个笑容,一声你回来了,足以表达一切。我们肩并肩地走着。白的墙,绿的树,匆匆的行人,喧闹的车声。黄昏的风吹过芒果树,带着丝丝凉意。雨后的天空还是灰沉沉的。我们肩并肩地走着,走在这纷纷扰扰的红尘里。去超市买菜,回租房做饭。这熟悉的生活,这琐碎的生活,这沉重的生活,这希望迟迟不来的生活,一时间,竟是那么简单,那么令人感动。
窗外又下起了雨。这秋天的雨,丝毫没有秋雨的缠绵,完全跟夏天的雨一样凶猛。滚滚的雷声,炸响开来。在出租房里听雨,雨越大,越感到兴奋,也感到幸运。这污浊的人间需要大雨的清洗,这沉闷的世界需要巨雷的声音。那在大雨中的无家可归者,只能无家可归。那在雷声中醒着的人,将永远醒着。我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尽管不是家,有她在,也跟家一样。
中秋放假了,我还得赶回学校上班。她一个人回乡下。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洗簌,忙着出发。大清早的阳光,已经那么强烈。我们赶着去地铁站。在匆匆忙忙的地铁站,离别也是那么匆忙,来不及再回头看一眼,便坐上了不同方向的车。一站又一站,离别以地铁在隧洞里飞奔的速度,把我们远远地分开。赶回学校,忙着做各种事,腾不出时间来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家了没有,而心里何曾放下那一份牵挂。
晚上,在电话中,我问她乡下看不看得见月亮。她说能看见,很大很亮,只是还有一点缺。城市上空也有一轮月亮,灰蒙蒙的,模糊得如同一块厚厚的毛玻璃。我很怀疑,我们看见的是不是同一轮月亮。在夜色里漫步着,再抬眼看看灰暗的天空,我想,这个中秋的月亮是不会圆了。
2014年10月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