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1000万字。

姐姐说,小弟,你一定要快乐。

我清楚得记得姐姐在说这话的时候的表情和语气,可是,却不记得姐姐当时在说这话时的样子了。

系里的“哲人”说,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忽略了那个人的样子,因为那个人的样子已经在你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我想,姐姐已经成了我心里永远抹之不去的印痕,甚至已经成了我永远的墓志铭。

是呀,我要快乐,可究竟怎样才算是快乐呢?我曾经这样问过姐姐。

姐姐说,答案是丰富多彩的,比如说你拿了学校的一等奖学金,比如说你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再比如说,你有我这么一个温柔可人的姐姐,这都是应该快乐的事情呀。

我说,也不尽然吧,你看,如果我拿了一等奖学金的话,那别人就会忽悠我请客,结果,请客所花的钱远远超过了奖金的数目,这就意味着我下个月要四处蹭饭。你也知道的是,蹭饭是很痛苦的,所以,这不是快乐,是痛苦。找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呢,比如说我的女朋友刘扬就漂亮得像个小妖精,可跟这样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总让我心惊胆战的,总担心哪天出去的时候被那些吃飞醋的男人打了闷棍,所以,这也不是快乐。至于说最后一个嘛,我想,那不是快乐,而是幸福。快乐是短暂的,而幸福则是永恒。

我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我知道,姐姐在听了这话之后肯定会戳着我的脑门儿说我又在油腔滑调小不正经了。

我承认,我这个人有那么一点点的油腔滑调,可姐姐却不知道,我之所以油腔滑调,是因为我喜欢她。

那位“哲人”还说,当你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如流水般迅速。

我不知道这位“哲人”的话对不对,但我却知道,当我跟女生在一起的时候,就常常短路,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跟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嘴巴却又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妙语连珠哗啦哗啦地往外流。

你说这是怎么了?

好啦,好啦,还是说说跟姐姐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吧。

跟姐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在餐厅?在车站?在街边的小吃摊上?还是在她们公司楼下的广场?我好像已经记不清楚了。

当然了,这不是因为姐姐的意像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了,而是因为姐姐在我的记忆中刻得太深,所有的画面都已经融汇在一起,就像是罗大佑李宗盛周治平这类歌手的专辑里好听的歌曲太多,已经无法分辨出究竟哪个才是主打歌一个道理。

我只记得当我和姐姐搭讪上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是如何得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以致在场的所有人都想揍我。

我故作潇洒地耸着肩膀冲着刚认识的姐姐说小美眉你很正点呀跟我一起去喝咖啡如何?

姐姐一脸的热情洋溢,说你个小毛孩子才多大呀还好意思叫我小美眉,你呀,也就是一涉世未深假装深沉的中学生,在学校骗了很多姑娘吧,哼,一看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

我说,错,错,错,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多情,但我不滥情,多情和滥情二者是有很大区别的。

姐姐说,那你说说有什么区别。我说,多情就是到处留情,而滥情则是到处留精。

我清楚得记得姐姐在听到这话之后满脸灿烂的微笑在夕阳的余晖中飞扬。

姐姐开始走进我的生活,但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姐姐的突然闯入而停留在那幸福的瞬间,我还有我的私人生活,我要好好学习准备拿年末的奖学金,我要背单词考四六级,我还要陪我漂亮的女朋友“哲人”逛街,买衣服,谈心,培养彼此之间的感情。

我想我是幸福的,我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我想我是骄傲的,因为我的女朋友让我在那些如饥似渴的男人面前倍儿有面子,我想,我终于要停留下来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了。

“哲人”总会打电话过来说,林歌,你在哪里?林歌,你吃饭了没有?林歌,你真是个好林歌呀。

而“哲人”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却在想,你话真多。

然后转念又一想,明天是不是要换个兼职了,钱是明显不够花了。

我始终记得我在找工作第一次碰壁之后的那种失落。

我坐在顶楼的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劣质香烟,心想,这世间哪有什么神仙菩萨,全都是糊弄人的货。

终于还是跟那位话多的“哲人”分手了,因为我觉得,跟她在一起我并不是在寻找爱情,而是在寻找男人的满足感而已。

那位漂亮的“哲人”虽然能够在别人面前为我带来男人的虚荣心,让我觉得娶妻当娶如此女夫复何求,可是,这种虚荣过后带来更多的却是空虚。

“哲人”说,林歌,你个混蛋,刚开始的时候,你让我千方百计地爱上你,可是,当我真正爱上你的时候,你却又把我抛弃,说来说去,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甚至没有爱过任何人,你爱的就是你自己,你爱的是男人的面子。

将近毕业的时候,“哲人”终于还是跟暗恋了她整整四年的学生会主席订婚了。

订婚的当天,那学生会主席居然破天荒的把我请了去。

酒席上,那学生会主席装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向我敬酒,说辛苦了,照顾了内子四年,非常感谢,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我身体不好,对酒精是极度过敏的,可是,看着那递过来的满满的酒杯,看着“哲人”和那学生会主席眉宇之间流露出的甜蜜安详,我却毫不犹豫地干掉,然后又回敬了过去说了一番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之类的话。

就在我接过酒杯喝下那第一口白酒的时候我就知道,从今天开始,就意味着“哲人”再也不会说,林歌,你酒精过敏,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林歌,你胃不好,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林歌,你真是个傻傻的林歌。

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在一刹那轰然倒塌。

我打电话给姐姐。

我在电话中说,姐姐,我跟女朋友终于分手了。姐姐,我又重新获得自由了。姐姐,做个单身汉真是快乐呀。姐姐……

姐姐在电话那头急急地说,喂,小弟,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呀,你现在在哪里,不要动,我这就打车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肆无忌惮的哭,我想我之所以在分手之后第一个找姐姐哭诉,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把姐姐当成了生活中唯一的支柱。我就像是一艘漂泊在海上的船,而刘扬就是我的风帆,可是,姐姐却是我的港湾。现在,风帆没有了,我急需在港湾上靠岸。

那天,我和姐姐都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她们公司前广场的台阶上坐了很长时间。

之后,姐姐带我去吃饭。

“哲人”说,当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吃不下睡不香的,可那次也不知道是因为姐姐做的饭菜实在是太可口了,还是我当时是真的饿了,我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甚至还将饭碗舔了个干净。

这究竟是因为我觉得和“哲人”分手是得到了真正的解脱,还是因为我还没有从“哲人”和别的男人订婚的失落中缓过来,急需一种发泄的方式,而吃饭就是我的发泄方式。我不知道,我真他娘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间并没有因为我的失恋而停止流动,也并没有因为我的失恋而过的很慢。

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时间如白驹过隙般的迅速。

我大大的轻视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或者说我大大地忽略了自己的掩饰能力,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从“哲人”的失恋中缓过来了。

我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中那个脸色苍白而憔悴的男人说,你姓林的终于也栽了,你姓林的也有这一天呀,你姓林的千万不要气馁,更不要想不开呀,你看,世界多美妙,现在,正有大把大把的钞票等着你去赚,大把大把的漂亮美眉等着你去泡,对岸等着你去统一,金融危机等着你去拯救,美好的生活正在向你招手,姓林的,你千万要顶住呀。

于是,我重整笑容,刮干净了胡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看到我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姐姐惊讶得嘴巴有苹果大,然后摸了摸我的脑门说,小弟,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没事,我现在要去创造光明的前途了。

然后,我买了一份招聘版的报纸开始正式找工作了。

其实,生活就像坑,是需要填的,当我完全投入到新环境新工作中开始慢慢填坑的时候,赫然发现,生活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聊。

当然了,这不仅是因为我对这份新工作比较满意,更是因为姐姐。

我想,这个时候我的整个生活已经完全属于姐姐了。

姐姐总会适时地打来电话,要我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注意身体,注意天气的变化做好防寒工作。

而在周末的时候,甚至还会要我去她那里吃饭。

虽然我觉得这样很有做小白脸吃软饭的征兆,但我仍然在饭桌上吃的不亦乐乎。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姐姐的小屋就是全世界。姐姐已经成了我的全部。

可是,姐姐并不属于我,姐姐也有心上人,姐姐马上也要结婚了。

我曾经见过姐姐口中那个所谓的男朋友,那是一个猥琐的中年人。

我觉得那男人简直比我的父亲还要老,哼,我怎么能够容忍这么一个猥琐的男人成为我的姐夫呢。

为了发泄我心中的不满,我曾经模仿过姐姐的笔迹给那人写绝交信,用姐姐的电话给那人发短信,说我们缘分已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甚至当着他的面说大叔,你还是回家照照镜子吧,一副癞蛤蟆样儿还想吃天鹅肉。

对于我的这些近似小孩子淘气的行为,姐姐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这让我很生气,这让我觉得姐姐根本就没有把我的吃醋当回事,她只是认为我这么做只是小孩子的心性。

我很气馁,甚至想过用绝交的方式表达对姐姐的抗议,可是,最后姐姐一个电话过来我就立马心软缴枪不杀了。

玩阴的不行,我只好在姐姐面前对那个人进行直接的抨击,说,你看那都什么人呀,满身肥肉,满脸褶子,头发光秃秃,如果扒了衣服简直就是一个水葫芦。

对于我的极端讽刺,姐姐并没有反驳,只是笑笑,然后说,小弟,你不懂,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是不分年龄和国界的。你以后不要这么说他了,毕竟,他是你的姐夫,你要尊重他,就像尊重我一样。

我冷笑,我实在无法承认那样一个癞蛤蟆姐夫。

那一次,我是第一次和姐姐发生了争执,而争执的结果就是我决定找人揍那个男人一顿。

帮手很好找,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酒足饭饱之后,我们拿着麻袋和棍棒就在那人下班的时候必经之路等着他。

既然姐姐那边不好做工作,那我就只好做这个人的工作,让他知难而退,在我这个护花使者面前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

夜深了,那人终于走出了公司。

我紧握麻袋和棍棒,发现手心因为紧张都冒了汗。

当他走到离我们不到五步远的时候,我们一帮人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打算将麻袋套他脑袋上接着狠揍。

但不幸的是,那人以前是干综合格斗的,据说得过金腰带。虽然已经退役多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一帮小年轻居然还不是他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就将我们揍得鸡飞狗跳灰溜溜地逃走。

之后的一个小时,姐姐终于打来了电话,气势汹汹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么做。

挂掉电话,我蜷缩在大街的角落里开始哭泣。

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被双重地抛弃了,先是“哲人”,接着是姐姐。

我一直认为,女人就像马,任我骑来任我打。

可是今天我终于遭到报应了,马没骑好,居然被马给骑了,而且还是两匹马。

我走在街头,失魂落魄的,耳边响起了樱木花道失恋的时候的那首歌:甩了甩了,寒风咻咻……

姐姐终于还是订下了婚期,每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是,她却不知道,就在她笑得最灿烂的时候,却有个人的心在流血。

我觉得我马上就要失去我的姐姐了。

而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曾经一直悄悄地跟踪过姐姐,跟踪过她和那个猥琐男人的每一次约会,不求别的,只求能够在马上就要失去姐姐的时候能够多看她一眼,能够多听听她的呼吸,顺便监视着她和那个猥琐男的一举一动。

当然了,这不是因为我流俗,而是我实在无法抑制一颗跳动的心。

在每个黄昏夕阳下,当她和那个猥琐男在大雁塔广场上的花街边散步的时候;在每个晴朗的周末午后,当她和那个猥琐男并肩坐在人工湖边的那条长椅上有说有笑的时候;在每个有风的天气里,当她关心地为那个猥琐男系好围巾叮嘱他要注意身体的时候;她一定不曾想到,此刻,正有一双充满倾慕而又羞涩的眼睛,正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屏着呼吸,悄悄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从日出东方,到夕阳西下,再到月上树梢,直到她带着满身的夜色回到她的那所小房子里。

然后,在路灯下只剩下一张落寞而又惆怅的影子,茫然若失。

那个混混沌沌的影子很想在后面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让她停下来,跟她好好的说几句话。即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那么默默地站着,他也想飞快地跑到她的跟前,跟她说他喜欢她。

姐姐的婚期越来越近,姐姐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而我,忽然觉得自己非要做些什么不可了。

那个晚上,姐姐加班,我悄悄地隐藏在她们公司门前的角落里,看着她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走出公司的大门,穿过小寨最繁华的地段来到八里村,拐进一个小胡同,在租住的那座公寓的下面锁好车子,走进公寓,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就在她转身要锁门的时候,发现我突然闯了进来。

看着一脸铁青的我,姐姐吃了一惊,然后又长长地松了口气说,你这傻孩子这些天都跑哪去了。姐姐为结婚的事忙得马上就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这个做弟弟的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姐姐,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弟弟,该打,该打呀。哦,对啦,你还没有吃饭吧,今天想吃些什么。

正说着,姐姐一转身,看到一脸不自在的我,刚刚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的时候,我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将她扑到在沙发上,拼命地撕扯她的衣服。

姐姐拼命的挣扎,但终究还是没有挣扎过已经失去理智毫无人性的我。

她只是一脸哀求地道,小弟,你别这样,别这样,你一定会后悔的。

然后,甩手给了我一个耳刮子。

但这个耳刮子不仅没有冲散我的罪恶感,甚至还激起了我隐藏在内心那种更强烈的欲望。

当我做完我要做的事的时候,姐姐站起来又给了我几个结结实实的耳刮子。

血顺着嘴角慢慢地流了下来。

我冲着她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你活该。

当我走出姐姐公寓大门的时候,忽然有种强烈的虚脱感,一个小人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指着我骂,姓林的,你不是人,姓林的,你就是一个畜生。

看门的大爷一脸警戒地看着我,看着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寓的大门,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我想,这个时候,我不仅失去了我的姐姐,也已经完全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是个贪婪的男人,当我拥有“哲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拥有整个世界。

当我失去“哲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起码还有姐姐这半个世界。

而现在,我仅存的半个世界也在我的兽欲的驱使下轰然倒塌,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该怎么做些什么,又该发生些什么,我不知道,我真他娘的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所知道的是,我现在已经成了一幅名副其实的行尸走肉。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长安街上,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然后,我突然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瘫倒在大街边上,到处都是凄厉的呼声,到处都是惊讶的喊声,到处急急的刹车声,滴滴的电话的拨打声,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我看着天空中的一颗星星慢慢地黯淡,黯淡……

最后,只剩下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想,我是不是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了,或许,一觉醒来,天也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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