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美景都被杜甫写完了,10句经典感受诗圣的神奇笔力
读杜甫诗要学什么?
王和尚认为,首先学其博大宏阔的胸怀,学其忠心家国的品格;其次学其胸涵万物,坚守道统的淳厚仁心;再次才学其笔力才情,学其观察之细腻,用笔之精准和感情之淳朴。当然,学杜可从最低级学起,学其用字和笔法,感受杜甫精准细致的描绘。
今天,王和尚继续解读杜甫描写春天的经典名句,诸君可思考其用字和感情之铺排。
01:檐影微微落,津流脉脉斜。
野船明细火,宿雁聚圆沙。
这是杜甫《遣意二首·其二》的前二联,主要描写春夜之景。杜甫写诗善用叠字,其叠字既新颖又准确,读来很有趣味。
太阳渐渐西沉,屋檐的影子逐渐拉长,院外的江流缓缓流淌。这一联妙在写入夜之景,将黄昏迷蒙的感觉写得细腻可感。并且,“落”和“斜”用得很是精准,且有因影落而见流斜的微妙因果关系。
下一联写江上之景。夜色渐深,渔船上点起了灯火,着一“细”字,可见灯光晞微之状,而大雁降落在江中沙洲之上,着一“聚”,可想见其嘈杂之声。这一联动静结合,很有画面感。并且,因渔火之明,才看见大雁降落,也有微妙的因果关系。
杜甫写诗总是如此脉络清晰,且写景如画,值得细细品赏。
02:啭枝黄鸟近,泛渚白鸥轻。
这一联出自《遣意二首·其一》,写于杜甫居于草堂时期。作者首联拈二鸟入诗,一为近景,一为远景;一为动,一为静,搭配和谐,视角自然。
且其“近”和“轻”二字值得推敲。因听鸟叫而觉“近”,因远观白鸥戏水而见其“轻”。因此,“近”从“啭”处听来,而“轻”从“泛”字看出。鸟声悠扬,白鸥任意,作者闲淡的内心不就呼之欲出了么?
难怪古人赞赏其句为浑然如意之天然妙句。
03: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
这一句出自杜甫《奉酬李都督表丈早春作》,这一联描写早春之景,细腻真切。
最值得注意的有两点:其一,句法错综,此联句法倒装,将“红”与“青”置于句首,更有强调效果;其二,“入”和“归”炼字精准。桃花因红入而显得娇嫩;柳叶重回青翠而显得清新,桃花是新绽放,而柳叶则是经东复绿,其中也有不同。
六朝有诗曰“水照柳初碧,烟含桃半红”,亦是绝妙之句,其以烟水衬托其红碧,可见其细腻。杜甫则化而用之,更见巧妙。
04:石角钩衣破,藤枝刺眼新。
这是杜甫早期的妙句,出自《奉陪郑驸马韦曲二首·其一》。杜甫非常爱花,曾有句说“不是爱花即欲死”,但是杜甫描写春天却总能别出心裁,另辟蹊径,此联即如此。
春光烂漫之时,杜甫游览韦曲,景色虽然可爱迷人,但是杜甫久居长安,求官无果,故而开始迁怒春天。
他在诗中说,“韦曲花无赖”,为何无赖?因为此地的花开得太茂盛,太恣意,全然不管作者心中充满着愁闷,故而显得无赖无理。作者在游览春山时,石头的棱角把衣服钩破了,而春藤生长之速度如此迅捷,好像要刺进眼中。
这一联全用反语,写出春色蓬勃之势,作者也转憎为喜,诗情写得曲折生动。这就是杜甫善用的手法,以己心关照万物,万物都好像有了生命,显得生动有趣,并且细致动人。
05: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
这一联出自《何将军山林十首》其五,主要写暮春之景。“红绽”句被周邦彦化成“雨肥梅子”用在词中。这一联妙处在于句法的错综,倒装句法用得十分巧妙,正常语序应该为“风折垂绿之笋,雨肥绽红之梅”,但正常语序却平直无味,稍稍调转,自出新意。
而此联色彩之艳丽,春意之饱满,视觉、触觉与听觉的夹杂运用,更使得此联生动形象,可见可感,这就是笔力。
06:见轻吹鸟毳,随意数花须。
这一联出自杜甫《陪李金吾花下饮》,此时杜甫正在长安求官,经常陪伴达官贵人饮酒赏乐,此一联主要写“自娱”。
毳,音cuì,细毛之意。杜甫在朋友花下自娱自乐,他一会用嘴吹开随风飘落的鸟毛,一会随意地数一数花朵的嫩蕊,细腻的笔法写出自己的安闲,和些许的无聊。
平常事平常景,一经点染即神色俱现,可见杜甫观察之细致,用笔之精准。学诗,就要学其细致的观察和巧妙的用字。
07: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这是杜甫的名句,出自《春望》,至德二年春,杜甫被困长安,安史之乱正如火如荼。杜甫感慨时事,寓情于景,写下了《春望》。这一联主要运用拟人手法,花似也因感时而落泪,其实说的是花上的露珠,鸟因恨别而惊心鸣叫,其实暗示作者与妻子分别。
这一联也可以说是,杜甫因见花开而落泪,因闻鸟鸣而惊心,则此句说的是杜甫。作者睹物伤怀,因忧乱而伤心,悲伤情绪弥漫在周遭事物,不言情而情自现,故古人评价对此句大有诗人之体。
08: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
这一句出自杜甫晚年诗作《发潭州》。大历四年春,杜甫漂泊荆湘,计划从潭州前往衡州投靠朋友。漂泊江湖,无亲无友,杜甫此时的心情非常沉重。虽然时值春日,百花灿烂,鸟鸣啾啾,杜甫心中却感到十分孤独,故而写出这一名句。
无人送别,只有花瓣飞舞,好像在为杜甫的行船送别;但是燕子在船上徘徊,又好像在挽留作者。这一联既写出杜甫内心的孤独,也写出他的矛盾心情。再潭州投友不着,去衡州就能找到朋友么?作者进退两难,内心游移不定,就以“送”和“留”字写出。
诗人贾岛很喜欢这句诗,曾学其笔法,写出“长江风送客,孤馆雨留人”之句,笔法含义颇为类似,但是不如杜甫写得凄迷动人。因为杜甫句之“飞”与“语”,写出了飞花与燕子的特性,故显得细腻真切。
09:山鬼迷春竹,湘娥倚暮花。
大历四年春,晚年杜甫漂泊到潭州(今长沙),拜谒了湘夫人祠。第二天他离开湘夫人祠,回望祠庙,写下《祠南夕望》,这一联就出自本诗。
回望湘夫人祠,杜甫想起了屈原,想起了坚贞美丽的湘夫人,内心感到凄迷荒凉。夕阳西下,祠庙显得缥缈朦胧,那丛丛翠竹之中好像有山鬼出没,孤独美丽的湘夫人仍然在迟迟地等待着夫君。景色如此凄迷,作者也神交古人,感慨屈原的才情与坎坷。
需要指出的是,山鬼与湘娥都是屈原辞赋中的形象。《山鬼》中写道: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湘夫人》中写道: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杜甫善于化用原句,仿佛看到了屈原笔下的奇幻之景,以此来感念屈原,更有千古同慨之意。
10:驿边沙旧白,湖外草新青。
杜甫写诗非常善于记时记地,比如“露从今夜白”,记录白露节气;而此联则善于记地。大历四年,杜甫漂泊江湖时,曾在青草湖、白沙驿等地夜宿,故用诗记其地。
《湘中记》记载,白沙驿此地沙白如霜雪,赤崖如朝霞,故名“白沙驿”,但是杜甫着一“旧”字,可见夜色朦胧之中,沙已不甚白,故曰“旧”。时值新春,青草湖畔,小草微露,勃发生机,故曰“新”。
这一联既记述了地名,也点出了时间,并且也暗示出岁月变化,作者孤独苍老的心境,故而细品有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