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唐诗选录（六）

看嵩洛有叹/白居易

今日看嵩洛，回头叹世间。

荣华急如水，忧患大于山。

见苦方知乐，经忙始爱闲。

未闻笼里鸟，飞出肯飞还。

嵩洛就当作洛阳吧，洛阳是历史上的古都，看后回头叹世间就更加大彻大悟。荣华急如水，怎么急？大概谓荣华富贵不可能长久，犹过眼烟云，很快就烟消云散，如水流去。忧患大于山，“大于天”是不是也行？天太大了，不合适，比山最恰当；如果这样想，那是多虑了，我看只是为押韵（古代与今天不同，“山”与“间”同“删”韵，而“天”在“先”韵）。全诗意思比较明白，看得多了，经历也多，心态淡然，现在感受自由之美好。当然，如果较真，经忙始爱闲也未必，有些人就闲不得；也许个别笼中鸟，说不定飞出去后还想飞回来，若以鸟喻人，自愿被笼者可能还不少。不过太较真，如春江水暖鸭先知，鹅岂不知，诗就无趣了。这里不作笼中鸟而用“笼里”，诗人嫌“中”平而已。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韩愈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韩愈因谏迎佛骨被贬事，应有所知。左迁，即贬官，从京城长安贬到广东潮州；蓝关，被贬出行的路上，还在陕西境内。题目中人名为湘，是侄孙；非侄名孙湘。被贬有时间性，限期报到，故本人先行；据说被贬者家人也不允许留京，须随后赶去。首联即写被贬事，一封奏章，地位立马天地之差。颔联表明自己是出于好心，表忠吧，差不多愿意鞠躬尽瘁。肯将之“肯”，实为“岂肯”意；此类用法旧诗中多有，如（宋祁）“肯爱千金轻一笑”、（《红楼梦》）“肯令寂寞度朝昏”，另如“往事知多少”“花落知多少”的“知”、（杜甫）“敢违渔父问”（权德舆）“敢求庖有鱼”的“敢”、（鲁迅）“忍看朋辈成新鬼”的“忍”等。颈联，家既不能在长安，又未到潮州，在流离中感慨；马不前，担心不能在限期内赶到目的地。尾联是直接对侄孙说，似有无可奈何之凄凉感。

送朱中舍游江东/李嘉祐

孤城郭外送王孙，越水吴洲共尔论。

野寺山边斜有径，渔家竹里半开门。

青枫独映摇前浦，白鹭闲飞过远村。

若到西陵征战处，不堪秋草自伤魂。

首句“王孙”，犹言王孙公子，似约指题中朱中舍；至于朱中舍叫什么名字，中舍是多大的官，我不管。次句“越水吴洲”，泛指江浙一带；“共”即同，共同。此诗未用典，多读两遍其义自见（“西陵”就当打过仗的一个地名，在浙江萧山，不清楚也无所谓）；中二联写江南山水风光之闲适，尤其“白鹭闲飞过远村”句，其诗情画意似能把你魂魄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