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华锅张:老嘉山遇狼记

老嘉山里有狼吗?
我以我的亲身经历可以证实,有!
至少是曾经有。
1980年,19岁的我在老嘉山北麓当过九个月小学代课老师。因为当地没有熟人,更没有女朋友,所以跟比我高两届的一个中学校友打得火热。这位校友姓杭,在家排行老三。老三娶了个淮南女知青老婆,我来的时候,他们的儿子已经好几个月大了。
这年冬的一个周末,天气阴沉沉的,像是在作雪。老三却忽然找到我,让我陪他去总场给儿子报户口。我当然不能推辞。
从学校到总场,大约有二十几里山路,其中约有七八里横穿于老嘉山中,全靠步行。我们仗着年轻火力旺,二话不说就上了路。边走边聊着天,两三个小时后,就到了总场。办完事后,我们到机关食堂吃了饭。刚吃完饭,天气忽然变了,雾蒙蒙的下起了毛毛细雨:“快走,万一下雪就麻烦了。”
为抄近路,老三说他带我走一条更近,但更险、人迹也更少的路。那条路经十连羊场,过黄泥沟、鬼门关,路过老嘉山腹地东侧的深山中。
此时的老嘉山里并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而是起了雾。山里风烈,善走树梢,北风呼啸,风走雾销。那雾忽浓忽淡,背风处浓,迎风处淡。浓的时候,只能看到两三米远;但如果一阵山风吹过,雾淡一些,就能看到二三十米远。松涛阵阵,天然蛮荒,让人想起鸟鸣山更幽。
我对山里的情况不是太熟,眼前的一切让我心里有些发虚。但老三就是当地人,对山里的环境了如指掌:“放心,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家!”
翻过巨石横陈、老林森森、坡陡达七八十度的鬼门关,经过部队的一个藏在深涧中的分库,沿着通往营房的那条沙石路,大约走三四里路,我们来到一个三岔路口。
此处除了山深,就是林密,让人想起鲁提辖大闹过的野猪林。路口的南头是我们来的一分库方向,北头是通往几公里外部队营房的方向,还有一条小路通往东面一个名叫竹丝园的地方。这个时候我也清醒了过来:我们应该往竹丝园方向走,再翻过几座山,就到学校了。
就在这时,老三忽然叫住了我,他压低了嗓门小声地说:“别动!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面前是个山洼深处,原先有个小山脊,因为修路把山脊挖开了。这样一来,穿过山脊的沙石公路就成了个小隘口,路面很窄,也就五六米吧。两侧却很高,至少高于路面四五米。在沙石路东侧的山脊上,离我们仅十几米远处,隐约有个黑影。仔细一看,一个灰漆漆大狼狗一样的家伙端坐在上面。从体格上看,约有五六十斤,大概刚完成换毛,新毛还没有长好,部分老毛还没完全褪去,乱糟糟的样子很难看。特别是它的耳朵是竖着的,尾巴坐在屁股下面看不见。它不时地朝路的对面张望,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那时,老百姓家养的都是趴着耳朵的土狗,土狗喜欢摇着尾巴讨好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狼跟狗的最大区别,就是耳朵是竖着的,尾巴也不像狗那样喜欢翘起来摇,而是总是夹在两条后腿里。当时我正在重读《聊斋志异》,其中有很多神乎其神的人与狼的故事,不由自主心里一紧:“是狼?!”
老三轻轻地点了点头:“你再看看路西边……这个时候我们千万别慌张,一切听我的!”
我一看,路西侧的山脊上居然也有一条狼,与东面山脊上的那条狼遥相呼应,两个家伙守在路两边的山脊上,生生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更要命的是,就在我仔细观察时,发现路西侧的那条狼身后的林中,隐约间好像还有狼,至少还有两三只!
我的心猛地一沉,想起蒲松龄老先生那篇曾被中学课本选用过的那两条“眈眈相向”后,“目似瞑,意暇甚”,特别狡猾,善于声东击西的狼,而且是群狼:“老三,你确定它们是狼?”
“当然。我在野外不止一次地见过狼,确定。如果是狗,它们敢这样拦住我们的去处吗?”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野外遇到狼,而且是在老嘉山中。
说起来,我对老嘉山里的情况还算是比较熟悉的。不说别的,我曾先后几十次扛着枪跟着朋友们一起进山打过猎,这就是很多人都没有过的经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曾在上海《新民晚报》开过一个专栏,专门写上山打猎的趣事,每月两篇,共发过五十多篇,颇受读者欢迎,报社曾转来600多封读者来信。
那时候,枪支管理远没有现在这么严,农场很多人家里都有枪,而且很多是那种农场派出所借装备护林员买来的,打一枪弹壳就会自动弹出,你只要再上一发弹又可以击发的制式猎枪,比较先进。那时更没有保护野生动物之说,记得当时农场的电影放映员大尹,打野兔吃不完拿去卖,买了一台彩电,还作为花边新闻上过报纸。
在老嘉山的山上山下打猎,主要是夜里。为防意外,一般是三五个人一起。晚上吃饱肚子,打起绑腿,背上找淮南知青弄来的矿灯,唤起猎犬,扛起猎枪就可以出发了。
刚开始,我也有些想不通:夜里打猎,怎么能看到猎物?就算能看到猎物,猎物看到灯光还不吓跑?
后来我跟着电影队的车下连队,才知道很多野物特别蠢,或者说它们的眼睛适应不了灯光与夜色形成的巨大反差,比如它们在路上被灯光照到时,因为明处暗处反差太大,它们看不清路两侧的情况,不敢离开灯光,只会顺着路上的灯光跑,直到被车碰死。
我后来回想这些,慢慢才悟出来:猎人打猎的整个过程,其实就是人跟野物斗智斗勇的过程。我正在写的长篇小说《人狼世界》,正是基于这些考虑,试图通过人与野物的关系来揭示人性与狼性、人性与血性的关系,探索这个世界上的人情人性和生活的基本规律。
在猎人们的眼里,山里的野物无非就是两种:食肉动物与食草动物。
食肉动物,比如狼、蛇、狐狸等的眼睛在灯光下是绿色的;食草动物,比如麂子、野兔、山鸡等的眼睛则是红色的。
食肉动物比较阴险和谨慎,它们看到灯光后不会逃跑,而是喜欢躲起来偷偷地观察你,也许还在考虑敢不敢攻击你。自作聪明的它们不知道它们的眼睛早就出卖了它,以为你没有发现它,一直跟你“躲猫猫”。你只要瞄准它那两盏绿莹莹的灵火,一枪就能解决问题。
至于红眼睛的食草动物就更好办了:它们特别好奇,还不会保护自己。比如野兔,发现灯光后,它不知道灯光是什么,特别好奇,只要你站着不动,它们不仅不会逃走,反倒会迎着灯光慢慢地走来。一边走一边睁着大眼睛歪着头研究你,并在离你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坐下继续盯着你发呆,或者说是思考。
打兔子没啥可写的,那完全像《三体》中说的那样,就是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碾压,属“降维打击”,只要你有耐心,一枪一个准,全无屠格涅夫们笔下的周折。
兔子也文明?
当然。我想所谓文明,换个词就叫智慧。只要你看过兔子跟老鹰甚至猎狗周旋,还有“狡兔三窟”等,就知道它是一种多么有智慧的动物了。但当它们遇到人类这样比它们不知高出几个等级的文明,就特么完蛋了,像我这样的半瓶醋,一个晚上打五六只兔子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天真如它们,有时候,真让人不忍心抠动枪机。
我打到的第一个大猎物是麂子,老嘉山里俗称羊獐。
那天晚上,当在大家的围猎下,那只三十多斤的麂子糊里糊涂地朝我的方向奔来时,我一枪将它放倒。见打中了,我兴奋地跑过去就要收拾战利品。
不料那家伙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我刚弯下腰,它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抬起头来,顿时把我吓了个魂飞魄散——我真是从来没见过如此丑陋和吓人的家伙。只见它不太大的脑袋上长着两只奇形怪状的犄角,圆瞪着一双大眼,特别是虽然它们是百分百的食草动物,不会咬人,却为了表现雄性的威猛和为争夺配偶跟同性战斗,居然生着两颗半尺多长的獠牙,不成比例地从嘴巴里弯弯地长出,一直长到鼻子处。
当时我想跑都来不及了,下意识地一边伸出双手死死地按住了它的角,一边大呼朋友过来帮忙。朋友赶到时,见我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笑话我说:“雄麂子都长这样。就你这熊样,还喜欢打猎?”
我在老嘉山中断断续续打过一年多的猎,先后打到野兔野鸡一百多只,黄羊、獐子之类七八只,还跟朋友们合力猎到过野猪、獾类甚至狐狸,但一次也没有遇到过狼。
猎人们告诉我,老嘉山里确实有狼,而且不止一群,大约两三群,每群约五六、七八条狼:“但狼这种野物,凶残、记仇且报复性强,猎人们一般也不愿意主动惹它们。”
对此我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我的一位同学的姐姐,小时候(五十年代)的夏天夜里在外面乘凉时,走几步去阴暗处方便。不料暗中藏着一条狼,那狼一口咬在女孩的屁股上,叼着就走。幸亏女孩没被锁喉,哭喊起来,被父母及时发现,一声呼喊,全村人马上追赶,狼才不得不把孩子丢下逃命。
后来,同学的姐姐婚后有一次跟丈夫吵架,丈夫无理可说时,就骂她“不纯洁”。同学姐姐据理力争:“嫁你时我是黄花闺女,婚后也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凭什么嫌弃我?”丈夫说:“你的屁股我还没摸,就被狼亲吻了,现在还有两块疤,我一摸就担心上面有狼的口水,想起就恶心!”
同学姐姐又气又羞又恼,大哭。
人们这才重又想起这事,有调皮的小伙子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就叫“两块疤”……
老猎手们告诉我,其实,狼们特别聪明,它们知道灯光的背后是人,而且十有八九带着枪,很危险,不好玩。再加上它们的嗅觉特别灵敏,往往几公里外就能嗅到火药的味道,所以它们早早地就躲开了。
有几位猎人打到过狼,也都是在白天围猎时无意中碰到的。
我这人没出息,天生怕蛇,看到它们那副阴险毒辣又丑陋不堪的样子骨头就酥了。打猎时遇到最危险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天夜里在燕子湾水库上游的麦田附近,看到两个绿色的小灯笼。因为那两盏小灯笼离得太近,我并不知道是蛇,还以为是老鼠或剌猬,结果一枪打去,蛇并没打死,而是把它打断了。
那蛇有碗口那么粗,三米多长,竟然忽地抬起两尺多高的身子,瞪着装满仇恨闪着寒光的眼睛,一边吐着血红的信子,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拖着半节受伤的身子玩命地追我,在草丛中跑得飞快。
我一边呼救一边逃命。可恨的是朋友并不帮我,而是站在一边用灯光照着我看我的笑话。那蛇也并不去攻击朋友,继续追我。眼看着它就要追上我了,我真是吓得连汗毛孔都炸开了。朋友这才指示我,说:“笨蛋!往旁边的渣土田里跑,蛇就追不上你了!”
我连忙跑到渣土田里,那蛇果然很快就被我甩开了。
我怪朋友不仗义。朋友说:“那是条黄风稍子,天生就喜欢追人追动物。其实那是它们的策略,就是为了吓跑你,以便它自己脱身。它无毒,而且已经被你打断了,就算它追上你又能怎么样?”
原来,“黄风稍子”是老嘉山里很常见的一种蛇,因为可以吃,当地人也称之为“菜蛇”。人们见过最大的黄风稍子,也就三四米长碗口粗,它们可以生吞下一只五六斤重的野兔。
这种蛇之所以叫黄风稍子,是因为它的前半节身子是黄色的,尾巴细长,特别喜欢追赶动物包括人。由于它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草丛中跑起来,飞快的速度将草丛分到了两边,它的前半身竖起来,草借风势,风助草威,样子很是吓人。
这种蛇还会一种绝活:如果在平地上追近猎物,它们会猛地用嘴巴咬住草根,利用惯性将自己的身体扬起来,像鞭子似的狠狠地抽向猎物。那尾巴虽细却非常结实,把猎物打晕后,再把猎物缠起来吞掉……
最惭愧的一次,是我跟朋友小周一起去打猎。
那是个深秋的夜晚,上弦月儿细如发丝,风吹橡树枝头的残叶哗啦啦响,猫头鹰看到我们头上的灯光也吓得不敢作声。在花果寺下一个眼看就要干涸了的水塘里,灯光下我忽然发现水塘里有一片眨巴眨巴的繁星!
小周小声地告诉我:“是一群黄羊!开枪会惊散它们,跟着我一起上前,用手抓!”
说着,他对他的两条猎狗大黄和花子使了个眼色。大黄和花子经常跟着我们上山,特别聪明,顿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悄悄地包抄到了黄羊的后面。
小周是打猎高手,他打狐狸为保护皮毛,专打狐狸的眼睛,基本上还是有把握的。我当然听他的。
黄羊学名叫普氏原羚,在江淮之间丘陵岗地普遍存在。这种野物前腿短,后腿长,所以上山特别快,你不要追,不可能追上它。但下山时它们就惨了,因为前腿短,跑起来会一路翻着跟斗。你只要跟在后面跑,到了山下,就算它没摔死,也早就鼻青脸肿,抓起来手到擒来。所以我们如果在山上遇到黄羊,只要想办法把它往山下赶就行了,根本就不必开枪。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多黄羊,觉得小周的话有道理,因为一枪只能打到一只黄羊,且枪一响它们一定会四处逃蹿,万一蹿入林中就麻烦了。于是跟在小周后面,鬼子进村似的端着枪,悄悄地走了过去,心想万不得一时再开枪。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小周已经靠近了只知道盯着灯光发呆的黄羊。只见他伸手抓住那只可能是头羊的公黄羊的角,一用力掼在地上,然后一脚踩在它的脖子上。那羊胆子特别小,且十分脆弱,当即妥妥地躺在地上就不动了。其他的羊见状,想往山上跑,不料后面忽然传来猎狗的狂吠声——路已经被那两条猎狗堵住了,再加上头羊被擒,它们顿时乱作了一团。
我趁机浑水摸鱼,学着小周的样子,也扑过去捉羊。那羊也就二三十斤一只,又是在半尺多深的淤泥里,抓住它们的耳朵拎起来一摔,就躺地上不能动了。我们很快就将十几只黄羊基本上全解决了,心想今天大丰收了!
那两条狗见完成了任务,觉得自己也有功劳,也凑过来看热闹。我早就累得气喘嘘嘘,见有的黄羊又抬起了头,就抡起枪托去打。孰料忙乱中脚下一滑,一枪托正好砸在了猎狗大黄的脑袋上。
大黄顿时鲜血直流一头栽倒在地哼哼起来。
对猎人来说,猎狗是他们的战友和兄弟。小周见了,心疼得把枪一扔,抱起大黄就到草地上去抢救。我当然也特别尴尬,连忙跟了过去帮忙。折腾了大约十几分钟,见大黄只是被打破了头皮,没有大碍,我们这才打算去收拾黄羊。
可是,当我们将灯光调向涸水塘里时,却发现除了淤泥上留有一片狼藉的脚印外,连一只黄羊都没了——原来,黄羊虽然胆子小,身体弱,但也特别狡猾。当我们捉住它们的时候,它们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又不是人类的对手,索性装起了死。虽然我们摔了它们,却因为塘窝里都是淤泥,最多把它们摔伤,并不致命。在我无意中打伤了大黄,我们去照顾大黄时,它们趁我们不备,爬起来就逃,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老林中……
回到眼前。
面对眼前连到底有多少条狼都看不清楚的情况,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好在我跟老三是两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也多少有些山里生活的经验,所以并不十分害怕。老三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我见状,也觉得不可赤手空拳,马上跟他学,摸了块石头握在手里。
不料我们这一行动,一下子惹怒了东面山脊上的那条狼。它可能以为我们想攻击它们,马上站了起来,血红的双眼盯着我们,脖子上的毛支愣了起来,像狗要咬人那样呲起了白森森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同时我也看清了,它的尾巴确实不像狗那样喜欢翘起来摇摆讨好人,而是夹在两条后腿间,且尾巴上的毛不像狗类短且紧,而是长且蓬松。
老三小声地说:“不好,它可能要攻击了,赶快作好准备!妈的,要是把枪带着就好了!”
我说:“不会吧。哪怕我们两个大活人,看到两条成年大狼,也不会轻易招惹它们,它们敢主动攻击我们?”
老三一跺脚:“别忘了,它们是狼!是凭着攻击猎物而生存的,为了填饱肚子什么都不顾!我俩背靠背站好,防止它们从背后进攻!”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眼睛一亮,又说:“我们只拿块石头不行,看到路边那堆干柴棍了吗?我喊一二三,我们同时奔过去拿根树棍作武器!”
一阵山风吹过,雾淡了些。我一看,在离我们十几步远的东边的路边泄洪沟里,有一小堆不知什么人砍下的杂木棍,小孩胳膊粗细,二三米长,正可手。在老三轻喊:“一,二,三”的指挥下,我俩猛地跑到路边,各自摸起一根杂木棍握在手里。
这下我的心里踏实多了,因为有了这根棍子,哪怕有四五条狼,这大白天的我们两个人也不怕!
再一看那狼,刚才我们去拿木棍时,它只要来个恶狼扑食,从高处一下就能将我和老三扑倒,首战获胜。但它不仅没有扑我们,反倒重新坐了回去,一副东张西望心思重重的样子。
我有些奇怪,看了老三一眼。老三也用同样的目光看了我一下,他也有些迷惑。
就在这时,我们似乎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仔细一听,确定是汽车的声音。
原来,狼的听觉和嗅觉都远比人类灵敏,它一定比我们先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又见我们摸到了木棍,它们害怕了。
老三连忙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狼啊!打狼啊!”因为手里有木棍壮胆,我也挥舞着棍子跟着大喊了起来。
我俩的声音在老嘉山深处的浓雾和松涛中也不知能传多远。
不大一会儿,一辆部队的军用卡车自南往北驰来。我们连忙拦住军车,告诉他们说路边有狼群,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卡车的驾驶室里只有两个军人,没有带枪。他们伸头往外看了看,狡猾的狼居然趁机消失在了大雾中的老林里,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但副驾驶还是好心地让我们上了车。直到站在空旷的车厢中,我们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军车一直把我们带到几公里外的营房。营房跟农场连在一起,我们终于安全了。
就这样,我们甚至没能来得及仔细看清那几条狼的嘴脸,是公是母是美是丑单眼皮还是双眼皮还有三围如何等等,便跟它们擦肩而过,不知应该叫胜利大逃亡,还是叫落荒而逃。没有多么惊险的故事,也没有见识到狼们如何凶狠阴险狡诈或玩什么心计,只是玩了一把心跳,估计狼们的心里也乱了一阵子,它们就消失在了老嘉山的密林中,我们和狼都各自过各自的小日子去了。
事后想来,那只是几条有点危险的野生动物而已。
此后我又先后路过那个遇狼的路口附近两三次,每次路过,都有点提心吊胆,忍不住往两侧的山脊再三张望,生怕那里还藏有狼,却再也没看见。
我曾跟几位猎人朋友聊过这事。
他们告诉我,猎物就是猎物,即使是猛兽,也没有不怕人的。
但凡野物,都有相对固定的、它们认为比较安全的活动区域。比如山鸡和野兔,它们的活动区域一般都不会离它们出生的老巢太远,不外乎某一片草地或树丛。精明的猎人还会看“路”,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它们习惯从什么地方出入老巢,有时候用一根细铁丝就能将其套住:“所以在猎人们的心里,都非常清楚哪里有什么猎物,实际上把那里当作'养殖场’,需要吃野鸡野兔时,去'拿’就行了,根本就不要费周折。”
猎人朋友说,在我们遇狼的那个路口的东边,原先有个羊场,所以经常会吸引狼,那里确实有一条“狼道”:“但老嘉山里有很多野猪野兔之类,狼并不缺吃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它们是不会,也不敢攻击人类的,何况是两个年轻小伙子,你们怕它们,它们更怕你!因此你们只是偶遇。”
仔细一想,觉得也是。
那群狼可能是一大家子,路东面的那条狼可能是头狼。也许它们一家子是准备过路的,结果头狼刚过去,我和老三的出现把头狼的老婆孩子隔在了路两边。说不定它们也在等着我们俩快走,它们好继续过路。没想到我们把它们当成了敌人,使矛盾骤然升级。至于我和老三去摸石头,它们以为我们要进攻,所以才呲牙准备防御,这完全是动物的一种本能,说明不了什么。
在狼们的心里,巍巍老嘉山和无边的老林,一定是它们撒尿画过圈的地盘和家。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狼干扰了我们的生活,还是我们侵入了狼的生活?
这个问题有点像那个古老的哲学命题“庄生梦蝶”:是我们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我们?“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们人类总是喜欢以自我为中心地以为自己很牛叉很重要,别人如何重视你离不开你。其实在狼的眼里,人类也不过是一种比较危险的对手,一身好肉很难吃到而已,它们才不会管你是谁!
现在,老嘉山里早就不许打猎了,各方面条件越来越好了。但也正因为如此,狼们的活动空间却越来越小了。半年前我曾去老嘉山一次,当地人说已经十几年没有人看到过狼了:“倒是野猪野兔越来越多,已经泛滥成灾,令人头疼。这也从一个侧面看出,老嘉山里可能已经没有这些动物的天敌——狼了……”
还听说地方政府在悬赏征集老嘉山有狼的证据。俺今天陪小外孙上兴趣班在外面闲着无聊,特将此事说出来,仅供娱乐。并就当年参与过打猎的事表示歉意。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
(0)

相关推荐

  • 《狼图腾》我建议你学习狼的这几个精神,但不建议你学习狼的牺牲精神

    时隔十多年后再看<狼图腾>,被狼的围猎精神深深的震撼,狼王的战术.群狼的执行力,隐忍力和团结合作能力,无一不让我震撼和敬仰. 从心底里感受到,在职场中,如果有这样一个团队,主管象狼王一样, ...

  • 推荐|扯蛋老嘉山

    扯蛋老嘉山 文/华锅张 明光(嘉山)人,不可不知老嘉山.然至今为止,老张还没有看到任何一版有关老嘉山的来由最权威的说法和历史掌故,更别提诗和远方了. 老张10岁左右便随父母从原嘉山县明光镇下放到老嘉山 ...

  • 推荐 | 华锅张 : 豆饼子

    豆饼子 文|华锅张 近日偶染小恙,用黑旋风李逵兄的话说,口中都淡出鸟了!忽然想吃家乡的土菜辣椒炒豆饼子. 老婆对我不错,骑着电动力跑了好几个菜市,终于买到.孰料做好一尝,沾牙糊口,味同拉面,全无心目中 ...

  • 推荐 | 万怀玉 :美哉!老嘉山!我故乡的山

    E F 走遍三山五岳 最美的风景 故乡的山 还是 O T R F 美哉!老嘉山!我故乡的山文|万怀玉编辑|董祖芹 走近您 我已走过了 六十个春秋的期盼 去过千里之外的 五岳三山 领略了风光无限 去过世 ...

  • 推荐|韦 学 忠:环游老嘉山

    壹  · 环游老嘉山 ·   明光市南部是以海拔332.4米的老嘉山为中心的丘陵地区,占全市总面积35.4%,属江淮分水岭的组成部分.老嘉山西部有104国道和宁(南京)洛(阳)高速,但老嘉山东部,山峦 ...

  • 推荐|华锅张:呼园萝卜

    呼园萝卜 文|华锅张 1990年初冬的一天,离休回山东兖州老家落叶归根的父亲忽然打来电话,说想吃明光的萝卜了,让我想办法弄点送过去. 明光的萝卜,当然指的是呼园萝卜.因为我已经离开明光多年,当时正在华 ...

  • 推荐|华锅张:大屁尖上花果寺

    大屁尖上花果寺 19岁那年,我曾在老嘉山北麓当过一年乡村小学教师.学校里还有一位我的中学女同学,但荷尔蒙泛滥得侧漏之年的我们居然一点故事也没发生,这显然不符合物理学中的"吸引"和& ...

  • 推荐|华锅张:彩虹路

    彩虹路  华锅张 有位跟"齐天大圣"是本家,曾是影视公司老总的初中老同学,跟我关系不错,他打算在老嘉山下建几间屋子养老,早就邀我去看看,并告诉我说,老嘉山下新修了一条"彩 ...

  • 推荐|华锅张:少年老明光,半部《金瓶梅》

    记不清是1968年还是1969年了. 是个初冬. 天空灰蒙蒙的,由西伯利亚长途跋涉而来的寒风,从云缝中直接刺向地面,早就被秋风打落的法梧树叶,在墙角的旋风中打转,也不怕头晕. 老师们可能都" ...

  • 推荐|华锅张:驴蒿芽祭

    驴蒿芽祭 文|华锅张 刚出正月,明光表哥家的孙子过十岁,我和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前往祝贺. 未启程前电话联系时,我顺口问兄姐们回到老家明光最想吃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腊肉片炒驴蒿芽呀!&q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