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武宗战胜了所有对手却败给了时间，大唐复兴为何这么难？
开成五年(840年)正月十四日,二十八岁的李瀍正式即位,是为唐武宗。这个时候,他的名字还是李瀍,那个后人耳熟能详的名字李炎,实际上是在六年之后才真正开始使用的,而且实际上仅用了短短十二天的时间。
说实在的,李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庶子能更进一步坐上皇帝的宝座。所以,他其实挺感激仇士良的。但也就感激了几天,因为经过并不长的相处,他很快确认了,外人说的没有错,仇土良真的是一个极其残忍,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人性的家伙。
先帝过世后不过两天,仇士良便逼迫李炎下令立即赐死废太子李成美、李昂同父异母的弟弟安王李溶以及新晋寡妇杨贤妃，李炎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快同意了。
他本以为在除掉这些所谓的政治隐患后,就可以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谁知仇士良意犹未尽,没两天就奉上了一份处决名单。
这份名单上的人,全部都是李昂生前所亲近的人,从内侍到近臣,皆被网罗其中,甚至还包含得到李昂赏识的乐工!这不是有点滥杀无辜的意思了吗?
李炎有些疑惑了,但他终究没敢发问,因为他无意中瞧见了仇士良的眼睛,那是双嗜血的眼睛,在其中没有怜悯,只有无尽的黑暗与仇恨。
李炎批准了。出于新登基的孤立以及对仇士良的恐惧,他不敢反抗。仇士良则变得更加兴奋了,于是在将李昂的故人诛贬殆尽后,他又将目标锁定在政事堂。
八月，和仇士良在立储问题上意见不同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嗣复、李珏相继被罢相。
九月，李炎终于等来了一个可以让他舒口长气的人——李德裕。由于李珏、杨嗣复都是牛党的核心骨干，李德裕作为李党的领袖，曾经是他们的重点打击对象。仇士良以为李德裕会感激他，但事实上李德裕与为出位不择手段，为利益不顾廉耻的牛党人员有很大不同。
李德裕出身名门，不仅学识渊博，更是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他的能力和品行决定了他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所以历史上李党也是根本不存在的，唐武宗后来也正是看中李德裕独行侠的风格，才对他信任有加，言听计从。
李德裕被任命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并主管政事堂。刚上任的李德裕并没有多大的兴奋劲，因为他一上台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营救前宰相杨嗣复、李珏。
会昌元年(841年)三月,仇士良向皇帝提出了一个建议:杀死杨嗣复和李钰。
当时,这两人都早被外放到南方的地方上任职,远离了朝廷中枢,根本不可能对仇士良形成什么威胁,可是仇太监并不管那些,他只想在肉体上彻底消灭政敌,无问南北。
作为牛党在朝中仅存的几个重要成员,户部尚书杜悰得到消息后非常着急,他很想救自己的朋友,但是他确实对此无能为力。所以,他马上跑去拜会了李德裕,他相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得杨嗣复和李珏的性命,那此人便非李德裕莫属。
得知杜悰的来意,李德裕非常为难。
杨嗣复和李珏从某种程度上讲都是自己的反对派,而且以李德裕对这两人的了解,即便自己出手相救,他们也不会领自己的情,以后该怎样仍旧会怎样,后来的事实也的确如此。更重要的是,此番出面必定会得罪仇士良。那货众所周知,心很手辣,还像狗皮膏药一样：这是件费力不讨好、且分分钟惹祸上身的事,所以但凡是稍微具备点判断力的都不会答应。
但是,李德裕答应了，他要让所有人尤其是唐武宗知道,他这个新宰相不会让某些人恣意妄为、迫害忠于职守的大臣。
李德裕没有直接为杨嗣复和李珏求情，而是联合其他三位宰相一起上奏：天子新登大位不易诛杀太多，即便杨嗣复、李珏有问题,也该经过司法程序后再明正典刑。
早朝时，李德裕又集齐了所有宰相一上来就下跪猛磕头,流泪可劲劝,皇帝赐座都不坐,就是要救人。
看到李德裕等一干宰相如此坚持,还很有点不应允就不走的架势,皇帝终于动容了。他同意放过杨嗣复、李珏。但为了照顾仇士良的面子，皇帝也讲得很明白,他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杨嗣复、李珏确实有事情,之所以今天把人留下了,完全是看在宰相们的面子上。
所以杨嗣复、李珏虽然躲过了一刀,但在仕途上受到了重创,杨嗣复由湖南观察使被再贬为潮州刺史,李珏由桂州观察使被再贬为昭州刺史。
李德裕的确凭借这次慷慨出手得到了广大官员的好感,就连皇帝李炎也自此对他多了几分敬意,认定这位宰相是个有担当、靠得住的人。
于是出于对李德裕的信任,李炎决定把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处理一一解决边境上的回纥问题。
开成五年(840年),黠戛斯人（自称是汉代名将李陵的后裔，唐太宗时期还遣使到长安认亲）趁着回纥(当时已更名为回鹘)高层内讧之机,在回纥将军句录莫贺的带领下以十万骑兵突袭回纥。回纥军大败溃逃,可汗及宰相被杀,连象征回纥汗国权威的金帐(回纥可汗所住的牙帐)也被付之一炬。
领导层遭团灭,土地也被占领,回纥诸部只能各自逃生,于是有向西跑投奔葛逻禄、安西的,有向南投奔吐蕃的,也就有向东投奔唐朝的。
到东边来的这一支,领头人是可汗的兄弟嗢没斯,在他的带领下，回纥军民直抵天德军塞下,然后就不走了,就地和附近其他游牧民族搞起了大杂居加小聚居,开启了新的生活。当然了,身为可汗的兄弟,嗢没斯还是懂些外交原则的,在唐朝边境落脚后,他连夜派出使者向唐朝正式提出了外交要求ー一内附。
所谓内附,就是我们今天熟悉的申请避难。不过嗢没斯的这次避难显得比较特殊,一待就是多半年不说,在唐朝方面都知道回纥内部已重立可汗、建牙错子山的情况下,嗢没斯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回去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但凡避难,总有个期限,该回还得回啊,兄弟。
对于这一情况,天德军使田牟和监军韦仲平的判断比较一致:嗢没斯背叛了自己的祖国,想要在此自立门户。
基于这一判断,二人联名奏请朝廷同意出兵驱逐嗢没斯，并得到大部分朝臣的支持。
在大臣们几乎一边倒的呼声下,年轻的皇帝也有些跃跃欲试了。不过毕竟初来作到,李炎还是想谨慎一点,于是他决定咨询一下宰相们对此事的看法。
“不能打。”
李德裕是这样告诉皇帝的。
他认为回纥之于大唐可以说是屡建大功,如今被邻国所破,部落离散、无家可归的情况下,不远万里来投奔天子,且对边境城市一直秋毫无犯,这足以说明这部分回纥人是没有恶意的,至少对唐朝没有。所以乘人之危,派兵去赶人的话,就显得忒不地道了。
李德裕的建议是尽快派出使者前往抚慰,同时调运一批粮食赏赐给他们,一切仿照当年的汉宣帝对待呼韩邪单于那样,有礼给力,以德服人。
李炎觉得李德裕说得对,于是他下令借米三万石给嗢没斯,同时派人传话给田牟,让他约束好军中将士和吐谷浑等部,不得先对回纥人发起进攻。
不久之后,李炎又按照李德裕的意见下令给河东、振武两镇,让他们严加戒备,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事实证明,李炎做出了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同年十ー月,另一支真正心怀不轨的回纥大军突然出现在了天德军境内。统领这支人马的,自称是新任的回纥可汗乌介可汗,而他此番到来,名义上是为了一个友好的目的——带太和公主回来看看家乡故国，实际上他却是拿公主作为要挟,向唐朝要粮要钱,还坚决要借振武城。
这一行径是很不地道的,还没等唐朝出面遣责,有人就先李炎君臣一步拍案而起。这个愤怒的人,正是长时间来受到唐朝救济的嗢没斯。出于对唐朝的感激,嗢没斯决定有所作为,他先向田牟秘密通报了回纥宰相赤心近期企图进犯的计划,然后找了个机会诱杀了赤心及其亲信仆固,随即率领自己的部众及愿意追随的赤心属下前来归降。
面对嗢没斯的投降，朝中又是争议不断，最后还是李德裕力排众议让李炎接纳了嗢没斯的受降。
“嗢没斯归降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尽早加官封赏。纵使其心不诚,也可以起到反间计的效果。况且我们封赏他时可以对他的忠义举动大书特书,以此让我军的讨伐更师出有名,同时令远近各部知道,我军这次出兵只是因为可汗忘恩负义,并不是要彻底消灭整个回纥。”
会昌二年(842年)四月,嗢没斯带着回纥特勒、宰相等二千二百余人来到边关,正式递交降表。李炎予以接受，嗢没斯部就此归心。
回纥说到底曾是西域的扛把子,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乌介手中的人马此时依旧有十万之众(对外号称),目前他们在大同军北的闾门山一带驻扎,虽然暂时没有采取任何军事行动，但是为了生存，回纥军队一直在各处劫道很影响社会治安啊。
乌介的请求也一直没有中断,当然除了继续求粮食、要牛羊等传统节目外,他们还提出了新的要求:把嗢没斯等人绑来送交给我们处理。
皇帝对此深感忧虑,于是再次召集了宰相问计。
对于应对的方法,李德裕早就胸有成竹了。
“杷头峰北,便是沙碛,在那里野战,须用骑兵。如果以步卒对阵,势必难以取胜。”
这点道理皇帝陛下还是了解的,闻言当即点头,表示认可。
“如今我们要重点考虑的其实不是兵种,而是公主。乌介之所以敢如此猖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我朝公主在手,因此要完全击败敌军,需在此之前令一勇将出奇兵夺得公主,之后我军方可放手一搏。”
“就按你的意思去办,起草好诏书,便指示刘沔去执行吧!”
于是,几天后河东节度使刘沔接到命令:出兵迎回公主。
这样一个光荣而危险的任务,最终落到了智勇双全的石雄身上。
会昌三年(843年)春,以夺回公主为唯一目的的营救行动正式启动。
石雄先派出间谍与公主取得联系，并于当晚带兵从预先挖好的地道里杀出城外,在夜幕的掩护下,直奔可汗牙帐!
由于近期的抢掠工作比较繁重,回纥的土兵没有注意到步步逼近的危险,直到唐军一口气杀到了帐下,回纥人オ惊觉遇袭。不过现在组织部队应战已经为时己晚,因为运动神经超级发达的乌介可汗已经先走一步了。
唐军很轻松地救下了公主,但是,石雄并不打算就此撤军。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这是追击破敌的最好时机。
于是石雄一边安排人手护送公主回城,一边亲率剩余人马进击可汗。
正月十一日,石雄统领的骑兵在杀胡山(即今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右旗子罕山)追到了惊慌而逃的乌介可汗,双方随即展开交锋。经过一番奋战,石雄最终击败了自己的对手,并给乌介可汗送去了一份礼物一一背后的枪伤。
此战唐军大胜,斩首万级,收降回纥各部落共计二万余人,史称“杀胡山大捷”。
自此之后,乌介可汗(远远地逃到了西域)再也不敢找唐朝的麻烦,大唐的北方边境太平了一段时间。而更令李炎兴奋不已的是,唐朝还意外地挟战胜余威,恢复了对契丹和奚族的管辖权,成功在四夷面前怒刷了一次存在感。
李炎非常感激李德裕,因为正是在李德裕的辅佐下,他办到了连实现元和中兴的祖父都没能办到的事情。前线捷报传来的当月,李炎便进拜李德裕为司徒,以表达自己的感谢。
但就在此时，仇士良蹦出来，面对不受控制的李德裕，他不仅三番五次的让人上书中伤，还经常让神策军去政事堂捣乱，搞得李德裕一度要辞职返乡。
李炎虽然不清楚仇士良搞了什么小动作,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坚决且坚定地站在李德裕的一边,于是,皇帝陛下发话了:“如今国家大事都还未能看到显著的成就,朕怎么能让贤卿你就此离开呢!”
有我在,希望你能留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开创太平!
好的,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家可能会感到意外，李炎为何不再惧怕仇士良?因为,此时的仇士良已经被皇帝架空了实权,不再是昔日那个杀伐专断的超级权监了。作为一个给国家和皇帝陛下带来无数麻烦的人，仇士良深刻地体会到了皇帝的厌恶之情。
就在此时，泽潞镇的刘稹公开与朝廷撕破了脸，造成这种局面跟仇士良有着莫大的关系。仇士良掌权时肆意打压朝臣，刘稹的父亲刘从谏的好友王涯就被他诬陷致死。这让刘从谏对包括仇士良在内的朝廷都深感厌恶，开始暗中发展自身势力并与朝廷若即若离。
刘从谏死时，泽潞镇依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豢养了大批刺客,并拥有了一支装备精良的大军，这样刘稹有了与朝廷叫板的实力。
在朝廷驳回了刘稹担任昭义军状留后的请求后，刘稹也就不再搭理朝廷的政令。
于是李炎立即召集了宰相们,就昭义军的情况询问大家的意见。大家的意见比较统一,认为目前还没有彻底消灭回鹘的残余势力,如果再兴兵讨伐泽潞镇的话,国家的财力恐怕难以支撑。因此多数人的意见是就让刘稹暂且主持泽潞军务吧。
李炎气得要吐血了。
就在此时李德裕作为少数派出场了。
“臣以为不可！”
李德裕认为,刘悟当年之所以能将昭义军传给刘从谏,是当时的敬宗皇帝不问事,而且宰相们又碌碌无为导致的。现在圣天子当朝,自然不能容许同样的荒唐事再度发生。
李德裕看向站在朝堂上的大臣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说道:
“若不加讨伐,何以号令四方?如果又予以认可,各地藩镇谁不想效仿?那么朝廷的威信和号令还有谁甘心听从呢?”
皇帝充满感激地望了望李德裕,然后提出了一个大家都最为关心的问题:你有什么方法能保证朝廷这次的讨伐一定成功?
在经过紧张思索后,李德裕给出了他的答案。
“刘稹所依仗的就是河朔三镇,只要魏博和镇州(即成德)两镇不支持他,朝廷的军队一定能击败他。”
讲完了局势判断,接下来是具体方法。
“请陛下派遣一位重臣前往魏博和镇州传达圣旨,就说泽潞的情况与三镇不同,没有可比性。自从四王二帝事件以来,历代皇帝都允许三镇世袭,这已经成为惯例,泽潞的统帅变更绝对不会影响到三镇。而如今,朝廷将要对泽潞用兵,禁军不打算出现在太行山以东。属于泽潞镇下辖的邢州(今河北邢台市)、磁州(今河北磁县)、洺州(今河北邯郸市永年区)三个州就交给魏博和镇州出兵攻取了。”
李炎接受了李德裕的这一建议,成德节度使王元逵和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也都表示愿意遵从。说实在的,他们其实和刘从谏叔侄也没什么交情,只是担心泽潞镇的高层变动会影响到自己的权位而已,现在既然朝廷把话说得如此明白,还许诺他们扩大地盘，自然是没话说。
朝廷准备对泽路镇用兵，这让仇士良本就悬着的心更加放不下了。虽然太监们依旧掌控着神策军，朝臣拿他没办法，但难保皇帝不会拉拢其他的太监干掉自己。他担心朝廷一旦用兵不利，李炎肯定会拿自己开刀，让他做背锅侠，到时候就是他手下的太监们都不一定支持他。
因此在经过深入思考后,仇士良最终决定退出政坛,求个寿终正寝。
对于仇士良的退休申请,李炎第一时间批准了。
不过仇士良到底对自己有拥立之恩,如果就这么直接让仇士良回家种地,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那就稍微客气下吧。
于是李炎下诏任命仇士良为左卫上将军兼内侍监、知省事。
仇士良接受了皇帝的新任命,不过只是接受了以这样的身份正式退体。
两个月后,他就再次申请告老还乡。这一回,李炎没有挽留。回家养老的仇士良不久之后便死在了家中，相对于他的前任王守澄也算是善终了。
会昌三年(843年)六月,李德裕开始统筹各镇兵马向泽潞进发，但泽潞方面兵戈未止,唐军的大后方河东军又后院起火。
这一年的十二月,太原横水的戍卒因受命移镇榆社,发生哗变事件,哗变士兵倒戈攻入了太原城,并把河东节度使李石给赶了出去,改立李石的部将杨弁为河东留后。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常繁杂的军务已经搞得李炎头昏脑涨了,现在又凭空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来,着实令皇帝陛下叫苦不选。但是,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太原事件的具体情况如何,朝廷必须要有个了解。
于是李炎派出了中使马元贯赶往太原了解情况,顺便安抚城中军民。一个月后,马元贯终于回来了,他向皇帝报告。称杨弁兵马极多,自牙门列队至柳子,十五余里,明光甲曳地。
这句话的意思是,杨弁很难搞,不如顺水推舟,承认他的地位。
就在李炎犹豫不决的时候,李德裕站了出来,说马元贯绝对瞎说。实际上马元贯收了杨弁贿赂，他那样说完全是为了帮杨弁谋取朝廷任命。而李德裕也并非意气用事，他早就分析了李石的奏报，对太原的军力有清楚的了解。
朝廷该如何决策，对于这一问题,李德裕的答案是:杨弁微贼,决不可恕!如国力不及,宁舍刘稹。
李德裕的坚持触动了皇帝,于是李炎下令给河东行营都知兵马使王逢和承德节度使王元達,让他们联合出兵讨平杨弁。
好在杨弁的叛军都是投机取巧的乌合之众，在听说凶残的河朔军队来讨伐后，纷纷倒戈，杨弁自己也被留守的河东军生擒，叛乱还没开始就这样谢幕了。
李德裕终于可以专心对付泽潞了，会昌四年(844年)七月,在朝廷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下，李德裕调动周围藩镇对泽潞发起了猛攻，昭义军高层的内部矛盾接连激化爆发,最终的结果是邢州、尧山守将向成德军投降,洺州、磁州向魏博军投降。昭义军的财赋来源之地至此全部丢失。
谁都看得出刘稹的完蛋只是倒计时的问题了。于是刘稹的亲信郭谊、王协抢先动手发动了兵变,将刘稹及其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向忠武节度使王宰请降。
当年九月,朝廷下令将以郭谊、王协、刘公直三人为首的昭义军版将斩首示众。
泽潞之叛就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对李德裕而言,事情并没有完。在主持平叛工作期间,李德裕发觉自己的身边存在很大的阻力,经过长期的观察分析,他最终发现了这股肘势力的源头就是牛僧孺和李宗闵。
在国家危难时刻还不忘政治斗争,各种搞小动作,实在太过分了
忍无可忍的李德裕在战事结束后决定不再隐忍,借此机会和牛党人土好好算算账。
在这一动作背后,李德裕希望实现的是一举两得的效果;
如果牛党确实与泽潞有勾结,那么这回可以为国锄奸,彻底结束这纠缠了几十年的恩怨;如果牛党没有参与造反,那么这回足以敲山震虎,让牛党不敢再在背后放冷箭、使绊子。
于是在宰相的带头下，朝中的牛党成员就此被清除殆尽。
朋党、权宦、叛藩,这晚唐皇帝所必须面对的三大难关都被李炎顺利过去了。所以这就意味着处理完泽潞善后事宜的李炎生活是比较空虚的。既然没有对手,那就得另外找点事情来干,很快,皇帝陛下就找到了他想要做的事,以及一个全新的对手。
其实作为姓李的,李炎一直以来都对道教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相对应的,他对佛教的感观就比较差。因此早在李炎登基之初,他就在李德裕等人的支持下有意识地对当时过度膨胀的佛教势力进行过小小的惩戒,比如勒令一些经文名称都说不出十个的僧尼还俗,拆毁一些不合规定的小寺庙、山房和兰若,限制出家人、部分有违清规戒律的活动,等等。
当时李炎的想法比较单纯,因为他要振兴大唐,必须有足够的劳动力和税收来源,所以向当时富得流油的寺庙庵院下刀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然而四年之后,李炎的想法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要的不再是佛教势力掌控下的人口和财富了,他要的是彻底将佛教从大唐帝国的版图内抹掉。
由于这一次的对手不同于以往,它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团体势力。
所以李炎决定同时借助行政手段和民间力量,真正开展一次全国范围的大决战。
会昌五年(845年)秋,七月,李炎突然下令各道拆毁山野间的招提、兰若。
事实证明,这只是虚晃一枪,看看朝野对此事的反应而已。在发觉朝堂和民间对拆毁寺庙一事似乎并没有太多关注后,李炎终于宣布了他的全套方案一一全拆!
于是在一夜之间,几乎全国所有佛教建筑都被勒令拆除,和尚、尼姑们几乎都被赶回了家,寺庙名下的财产田地被没收充公,寺里的木材被搬去修葺公廨驿舍,铜像、钟聲也被运去了冶炼场所,直接熔掉改铸铜钱。
据事后统计,李炎这次灭佛一共拆除寺庙四千六百余所,取缔招提、兰若(私立的僧居)四万余所,迫使二十六万余僧尼还俗(来自天竺和日本等国的和尚也在还俗的范围内),没收了数千万顷寺院拥有的耕地,还释放了十五万奴婢。其手段之雷厉风行、执行监管之严格认真、打击规模之大,真的堪称空前绝后。故而佛教徒给了李炎这次行动一个佛教史上的专有名称:会昌法难。
事实上,受到影响的不只是佛教,同样来自西方的祆教(即琐罗亚斯德教)、摩尼教(即后来大名鼎鼎的明教)、景教(即基督教聂斯脱里派)都被李炎他老人家顺带一道灭了。
当然由于出手太快、太重也太狠,这次灭佛难免给一部分人的生活带来了负面的影响,但总体来说,后世对于李炎的这一举措是持肯定态度的。
李炎又一次战胜了他的对手。从当政的那天起,他似乎就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几乎战无不胜,就在他有些得意扬扬之际,一个新的对手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而这次他赢不了了,因为对方的名字叫作死亡。
会昌六年(846年)三月二十三日,死亡降临在了李炎的头上。虽然就在十二天前,他才刚刚下诏将自己的名字改作李炎,但这个方法似乎并没有对他的疾病起到什么改善作用。最终,李炎的生命定格在了三十三岁。
李炎应该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皇帝,在他历史记录中,最高频率出现的词汇是三个:“李德裕”“从之”“皆从之”。看起来他治下出现的所谓“会昌中兴”似乎和他这个做皇帝的本人并没有太多关系。但在我看来,那三个词正是成就李炎有为之君名声的关键所在。因为他做到了大部分皇帝一生都没能办到的事情一一找到一个值得自己信任的人,继而一直信任下去。
相信一个人很难,相信一个人一辈子更难。
所以,我认为,李炎是一个了不起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