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小小说）

春天的午后，天气温和可人，照在喧嚣的马路旁，照在忧闷的小学音乐老师成代身上。早樱初开，鸟语花香，可成代心中却尽是秋意。工资本就不高，房租却上涨了，他的生活水平也好像一块被攥在手里的抹布，越发紧皱不堪......他一个人低落又迷茫地面向远方走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中午给孩子们排练毕业班歌会没时间吃午饭，胃里空空的，便决定去旁边的快餐店随意解决一顿。

取完饭，他便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后脑勺，那好像是他的老同学，他音乐学院最熟识的朋友方研。他不敢确认，就晃到了他身旁，目光一瞥，果然是他！他身旁还坐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看样子好像是他的女儿。一股激动的涌流覆盖了成代的烦恼，他顿时亲热又调皮地重重拍了拍方研的肩膀：“老方！”，一如往日他们还是同学的时候。方研好像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轻轻皱皱眉头，随后恍然大悟，露出了惊喜的神情：“诶呦，是成代吧！咱好久不见，竟然在这儿碰见你了！”他拽拽身下拉着的小肉手，说：“乖，快叫叔叔。”那双黑豆般的眼睛盯住成代，扭扭捏捏地说：“叔叔好。”身子半掩在她爸爸的腿后面。成代赶忙俯下身子，温和地笑着，同她打招呼：“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呀？”“连连......”她迷惑又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方研请成代坐下，笑问：“近来你怎么样啊？”

“哎。”成代脱下半旧的灰色风衣，挂在椅子后，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可不怎么样呢......我在春花小学当音乐老师，虽然对工作很如意，只是工资太低了些，我现在就特犹豫要不要转行干别的，要不生活都快维持不住了。”

方研好像很吃惊：“你竟然还没转行呢，我真挺佩服你。毕业这么多年了，你看我，还有好多同学，几乎都干别的去了，都成家立业了。哎，咱这一行啊，能干出头，挣大钱可太难了。”他边给女儿剃鸡翅上的肉，边说道。

“可我真的很喜欢教他们唱歌……我感觉这挺有意义的……也不忍心就这么走。”

“成代呀，我觉得这事你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虽然你坚持自己的想法很不容易，人终究还是要向现实低头啊，毕竟你要是自己过得不好，以后怎么成家立业呢？总不能一直一个人过吧。就你这么优秀，换条路走一定也没问题。”

成代沉默半响：“哎，老方啊，我真怀念以前咱俩在音乐学院的时候。你还记得咱原来那次演出前排练到很晚，深夜在练歌房中聊我们的前途，我记得你说......”

方研似乎走神了，没等他说完，就转头拍拍女儿的头：“连连你吃你的啊，多吃点，等会还要去上好久钢琴课呢，可别饿着了。”又轻轻扬了扬嘴角，回答成代：“哈哈，可不是吗。”

成代感到有点局促，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只好埋头吃自己的饭。我可真是太罗嗦了，他暗自后悔。

过了一会，方研说：“对了，我女儿一年级了，正好也被选进了那个学校的什么金帆合唱团，你要不要听她唱首歌呀，哈哈哈哈。”

成代死灰般尴尬的心绪再度复苏，他真诚地看向小女孩：“连连这么棒呀，你愿不愿意唱给叔叔听呢？”

连连一改羞怯的神情，只是坐直身板，自顾自地唱起来，可爱的大眼睛闪着水光。还是那首经典的童谣。

去年我回去，你们刚穿新棉袍。

今年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

你们可记得，池里荷花变莲蓬？

花少不愁没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成代很开心，开心地不知道该怎么夸奖连连才好。

过了一会，方研要带女儿上课去了。成代赶紧向他道别：“拜拜啊，老方。”他同时也没忘拍拍连连：“再见，小歌唱家，以后要加油。”

方研挥挥手：“再见再见，下次再约啊。”连连也抿嘴笑着盯着方研看。

成代又只身一人了。他吃着饭，陷入了迷思。他忽然记起昨天晚上做梦的片段，他梦见自己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照镜子，镜子里没有他的面庞，也没有身后的房间，而却倒影着蓝天，倒映着一只翩飞的红色蝴蝶。那景象可真是美啊。或许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意愿。

成代走出快餐店，骑车回家去。干净的风从身旁呼啸而过，树枝上仍残留着冬天的枯叶，足够顽强的它们也迎来了明媚的春光。

他畅快地蹬着踏板，思考着明天该怎么给六班的班歌配钢琴伴奏。

（插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