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篱菊黄,又见重阳
秋暮,满篱菊黄,又见重阳。
路过前村,那一篱菊花在阳光下露出金灿灿的笑脸,花香清淡却美得不可方物,这大概就是美的本意。
美,其实很简单,朴实无华,甚至不漂亮,与万物交好。这是一种独特的美。比如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很简单,常年一套蓝色的棉布衣服,再围上着一条蓝色的围裙,一张棉白布帕包裹着头,堆满“松树皮”的脸上永远带着笑。这就是我的母亲。
在秋的尽头,光与影交织着。我仿佛又看到母亲坐在屋檐下,默默望着通往远方的马路,在念着流浪远方孩子们。渐渐的,那道难以抹去的生活剪影又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父亲走后,家境愈发困难,到最后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碗里的稀饭稀得能照出人影子。
一大碗下肚,撑不了半个钟头。这种境地之下,还要给我凑学费,生活费,这着实为难了母亲。
家里唯一能变成钱的来源,就指望着还在草龙上吐丝的蚕。那几天母亲不准我说话,怕我说了不好的话,应验了。更不允许我算计能卖多少钱,说是越算越没有。
一家人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生怕出了什么闪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蚕刚一吐丝,就病死了一大批。母亲那几天惊慌万分,生怕全军覆没。
那段时间母亲苦着脸,常常在每个屋子里来回走动,要么就死死盯住某处自言自语。
所幸后面的蚕都恢复了健康。可能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发了慈悲吧。
待到茧壳硬化后,我跟母亲背着两大筐蚕茧去静边场上卖。到了收购站,工作人员叼根烟,手插进竹筐里用力倒腾几下,特意翻出里面黄色的茧子扔在地上,裂裂嘴,说:“烂茧太多,不收。”
母亲急了,拉住工作人员的手哀求道:“师傅帮个忙嘛,这都是娃儿下学期的学费,多少给点钱都行。”
收购员板着脸,没好气地训道:“收你这烂茧子,这不是在坑我吗!”母亲一下子就崩溃了,眼泪涌了出来。
工作人员看不惯了,不耐烦地推攘着我们往门外赶,吼道:“出去,出去,别耽搁我们收茧子。”
“黑牛,娃儿呐,这,这怎么办啊!”母亲嘴唇直哆嗦,眼巴巴地望着收购站的门口,手在兜里来来回回掏着什么,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掏出几张打卷的纸币,递给我:“娃,去买包烟。”
叼烟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香烟的包装盒,厌恶地推开我:“我不抽烟,不抽。”
我牙齿咬得咯嘣响,脖子通红,连青筋也气得蹦了出来。这包烟钱可是家里最后的几块钱。
母亲将地上的茧子捡回竹筐,见我跟工作人员对上了眼,原本是很生气,或许是想到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也或是看到我手上一个个被草龙扎穿的口子,母亲缄默了。
回过神,一个劲地冲我埋怨她自己:“娃儿呐,我们回去,莫惹事,卖不脱算了,你要再有个啥,我怎么活哦。”
母亲生怕我冲动犯事,忙拉着我离开。叼烟的工作人员冲我们撇撇嘴,将烟灰弹向我们。一道完美的弧线,我记了一辈子。
路上,有收茧子的人拦住我们,说可以以一等的价格收购。我们想都没想就卖给了他,回到家里一对账,才发现被少算了四斤多。
对于短斤少两,母亲却没有一丝抱怨,只是很少笑了。至今回想起那一次卖茧子,心中依然沉痛,依旧无法释怀一些人和事。
这辈子,我们谁都不欠,只欠父母!
有人说儿女是父母放飞的风筝,不管风筝飞到哪,另一头都会牵扯起父母的心。
没有父母的牵扯,风筝会跌落;没有父母的孩子,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仅剩归途。
不管我们走多远,常回家看看父母,陪伴才是最大的孝顺。
风中,菊花摇摇,似母亲在微笑……
邹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