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文学】过年
過年 (童年轶事系列)
文/王冉
人越简单越快乐。
小时候除了吃饭,睡觉,上学外,便是考虑怎么吃和玩。 那时最期盼的事莫过于过年了。因为不仅可以贴春联,放鞭炮,加上不知疲倦地疯玩还有可以吃上平时难得的美食,穿上新衣服。于是从放寒假就开始憧憬着那幸福的时刻早日来临。晚上上床的时候,掰着手指头数今天是倒计时的第几天,数着数着便数到了梦乡,嘴角便挂着笑容甜甜的入睡。
我们家就兄妹俩,加上我父亲工作,我母亲在公社门前开小店,家里还有几亩地,我们家比大多数人家生活好得多,所以过年我和妹妹总能做一套新衣服。我就记得我衣服的布料是涤卡的,笼在棉袄棉裤上,在村子里一走,身上立刻吸引别的小孩用现在的话说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我父亲写的一手好字,来家写春联的乡里乡亲是络绎不绝。看着父亲的毛笔在红纸上笔走龙蛇,满心的自豪。也许我喜欢写字的发蒙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过年了,我们家特别喜欢买猪头,一锅可以烀上两三个。锅里的水烧的咕嘟咕嘟翻滚以后屋内便溢满香气。口水和肚子里的馋虫便一起涌了出来,待到父亲把锅底下没燃尽的木柴往锅灰里一捅,就好象听到可以开吃的信号了。掀开锅盖,满屋弥漫着肉香。我父亲先把猪头上的肉拆一些下来,剩下的猪头便是我的了,于是抱起猪头在那忘情地肆意大啃,吃得满嘴流油,那时候觉得世间上的美味佳肴都敌不过我手里拿着的猪头了。父亲会割上一只猪耳朵,细细的切成丝,沾上酱油,醋,再倒上二两酒,自斟自饮,眯着眼细细地品。待到酒干菜尽,眼光迷离,脸上随之泛起带着红晕的幸福。
丸子基本上是每户人家必备之物,以萝卜馅居多。萝卜洗净,将锼子斜放大盆里,手执萝卜上下推拉,萝卜丝一会就铺满盆底,伴入面粉,加点水,拌匀后,捏成一个个小团,待油烧开,放入锅中一炸,丸子在沸腾的热油里翻滚变色,不一会就炸得金黄,捞入盆里,既当菜又当饭。
蒸年馍,有时候请家后的老太帮忙。老太鸡皮鹤发,双手如干皱的橘皮 ,却很巧。只见她双手快速揉搓切好的面剂,不一会半圆形馒头就如列兵似的排成整齐的一排,就等上锅了。有时候也做成糖馅,熟后一咬,顺嘴直淌,是小孩子的最爱。
吃的还有糖板,也有的叫薄脆,不过我娘性急,做的名不符实,总是做的很厚 。将白糖加上水在锅里熬,等到糖水开后不停的搅拌,逐渐糖会越来越粘稠,用筷子一戳,可以扯成丝的时候,拌入炒熟的芝麻或碾碎的熟花生,捞起放在案桌上。用擀面杖用力碾压,擀到很薄时,用菜刀切成均匀的小块,糖板就做成了。
那时我们家还得炸上一大黄盆小馃子,和好发面,擀好厚皮,均匀撒上芝麻,然后切成长条状,放在锅里炸至金黄,捞出,浇上糖稀,均匀搅拌就行。我妹妹学习成绩不好,对吃却精通,家里好吃的总是惦记着,我一般吃上两三回,待到隔了一段时间再想起来吃的时候,大黄盆里连个糖渣不都不会留下,愤恨之余只怪自己健忘,没多吃几回。
二十六,杀猪,割年肉。其实那时哪有那么奢侈,平常人家打两斤肥猪肉(俗语称为打肉,肥肉解馋),再剁上一大盆白菜或萝卜,包上饺子,便是可以犒劳一年很少见荤腥的孩子们的美味大餐了。
印象中我们家就养过一头猪,可能有百十斤吧,没等请人杀就被我娘用飞刀给杀死了。起因是这样的:父亲常年不大在家,我娘得看店,这猪也就一日三餐没个准时,饥一顿饱一顿的。有一天我娘刚煮好猪食,盛在盆里,正滚烫着呢,哪猪可能饿极了,硬窜着上来就要吃,我娘怕烫着它便极力阻止,可是那小猪哪解人意啊?左奔右突非得拱着向前要吃,我娘脾气本来就暴,这下真生气了,骂了一句便拿起菜刀作势要砍,谁知手滑脱了手,那刀飞旋着正中猪肚。那猪痛的“嗷嘞”一声,一小截肠子便露了出来。本来捉住送到兽医处缝几针即可恢复,可是待到门一关去捉猪时,那猪本来疼痛难忍又受了惊吓就哀嚎着极力逃窜,肠子越脱出越多,又不幸缠着桌子腿上,猪疼得像推磨似的打圈疯跑,终于肠子全部扯了出来寿终正寝了。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猪为食亡”,那一年我们倒有了口福,猪肉敞开吃,大快朵颐肚子滚圆。谢谢您,我的老娘,您手真准!
大年三十要去爷爷家守岁。我其实挺不情愿去的,因为我有好几个叔叔,家里好吃的早就一扫光了,让我们做侄子辈的一点想头都没有。守岁就是一家人围着一个破铁盆,里面烧上麦秸在那烤火。小孩们有时往火堆里扔上一些大黍黍(玉米),不一会便有几粒“叭”的一声蹦了出来,我和几位小叔就一齐伸手抢着吃。有时候大人们也给讲故事,听了好几年大同小异的故事,不久就兴致索然,坐着也磕头打盹的,两眼皮打架,夜也不守了,我父母便抱着我们兄妹俩回家了。
大年初一照例要拜年。除了给父母磕头挣点压岁钱外,还有讹几位小叔,看着他们嘟了脸极不情愿地把那口袋里的二分钱,五分钱“压榨”个精光,颇像地主收租子一样心满意足。
过年要走亲戚,不过我们兄妹俩不大去,一来我父母忙,二来亲戚家远没有我家吃的好。倒有亲戚赶集时经常来我家。印象深的一次是我娘有一年买了一粪箕猪肺(粪箕是新的没用过),我娘厨艺实在太差,哪会做什么夫妻肺片那样的美食呀?就是放点盐在锅里一烀,老人家当年的口头禅“熟了就行”。结果天天吃顿顿吃,吃得见了就反胃。
这一天来了个亲戚,照例端上一盆烀猪肺,我和妹妹胡乱动几筷就不吃了,无聊之际便看着那亲戚吃,当时心想那么难吃的猪肺亲戚一定难以下咽吧?出乎意料我那亲戚筷子倒像失火的一样忙不迭地夹菜,嘴唇不停地开合,喉结像打气筒一样骤上骤下,说话的空闲都没有,看得我眼都直了。忒不明白同样的菜吃在两个人嘴里怎么不一样呢?再夹一筷试试,呸!还是那个味!眼瞅着不一会盆里的菜见底了,我也索然无味,跑去玩了。
再后来我随着父亲工作调动去了县城,生活越来越好,而对于年的记忆却越来越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