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娘的秋愁如绵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秋天的文字。可惜，海南没有秋天。

来海南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到了秋愁的季节经常会因为找不到秋而惆怅。在我心里，秋天是最美的——它的美不在于其菊黄叶红的美景，也不在于其累累硕果的收成，而在于它用生命阻挡着冬天的酷寒，让贫穷的人们有更多的时间添衣续棉。试想一下，如果没有秋天，一天之内由夏而冬该是多么残酷呀！

如果没有记错，那年我应该上高二。平时都是住校，每个星期就周末回一趟家。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黑，爹和三哥正在加工淀粉。爹说娘在窑厂的平台上收淀粉呢，让我去接一下。

那些年，我们家开粉条作坊。做粉条用的淀粉都是自己家用红薯加工的，晒干后就可以用来做粉条了。窑厂的平台是水泥的，特别适合晒东西。

窑厂在我们村东头，出了村不到二里地就到了。深秋时节，庄稼都收完了，田野空旷得很——一出村就看到娘了。

我一路小跑，不用两分钟就到了平台下。我边往平台上爬边叫了声“娘”，娘正在用小铁簸箕把淀粉往蛇皮袋子里装。娘冲我笑了笑，手里的活也没有停下。为了让娘歇一歇，我让娘撑着口袋，我来装。

说实话，娘这些年太辛苦了。自从初二那年爹干粉坊遇上灾亏了钱，几年了还没把饥荒还上。平时娘不光要忙着种地，种麦子、种玉米、种地瓜，还得和爹一起干粉坊。那时候，大哥已经分家了，二哥还在当兵。家里挣的钱除了维持基本生活，其它的都用来还债了。由于营养跟不上，加上太辛苦，有一次娘就在我面前晕倒了，把我吓得够呛。

活干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装了七八袋子——每袋子应该有七八十斤吧。我下到台子下面，娘把袋子一个一个递给我，然后码在三轮车上。别看娘个头不高，还不到1.5米，力气可不小呢。

我下台子的时候，娘说：“你小姑带了些衣裳来，在小北屋放着呢”。小姑家在淄博，姑父是矿务局的局长。这些年我们家经济条件不好，小姑会经常给我们带东西。我有两个表哥，他们穿小了的衣服基本上会给我们带来，有的还特别新呢。过年的时候，姑父单位上分的油啊、带鱼啊什么的也会托人捎给我们。

我记得，那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晚。当时我穿了两条单裤，也不怎么冷，就是屁股上的补丁开了点线，还没来得及缝——估计刚好让娘看到了。

我蹬着三轮车，娘在后天推。说实话，虽然村里的路很平，但那时候还是沙土路，蹬起来也是很费劲的。路走了还没有一半呢，汗就下来了——小风一吹，凉飕飕的。

回到家，把车停下，娘说了句“用塑料布盖一下”就去做饭了——反正明天还要晒，就不用卸了。爹和三哥还没有收工，我又帮着三哥搅拌了几缸淀粉，娘的饭也就做好了。菜是土豆炖粉条，主食是“卷子”——类似馒头，但白面里是掺了玉米面的。

吃完饭，我就到小北屋找衣服。一大包衣服，但大部分是姑父单位的旧工作服，爹和三哥他们干活穿就挺好。我找了一条线裤和一件灯芯绒的上衣——上衣应该是小表哥的，稍微大了一点，不过也算刚好。

说实话，那几年我最缺的就是秋季的衣服。一般来讲，每年过年娘都会给每个孩子做一身新衣服，春天肯定有得穿——春寒料峭的时候就加一件旧的在里面；夏天最好办，娘做两件背心和裤衩我就能穿一季；冬天也好办，有棉裤和棉袄啊！小了就加一截，再不行就穿哥哥们替下来的；春天和秋天，一般会遵循“春捂秋冻”的原则，基本上穿两件单衣、单裤就够了。但是，如果冬天来得早或者结束得晚就比较麻烦——穿棉裤、棉袄有点热，两件单衣又有点冷。

那些年，娘最发愁的也就是我换季的衣服了。除了过年买的那身新衣服，其它的衣服都是捡别人的。一个是家里确实没有钱，另一个我又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衣服小了就浪费了——这应该就是当老幺最不占便宜的地方吧。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缝纫机，娘不得不经常到隔壁婶子家给我修补衣服。

现在想一想，以前的衣服确实不耐穿。过年买的新衣服，还没有穿到秋天就坏了，补丁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的。现在的衣服就不同了，穿几年也不破，想换新的都不好意思。

两年以后，我南下广州打工，娘就再也不用为我换季的衣服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