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弯下腰，背起你的良知回家（4）
弯下腰，背起你的良知回家
文/风轻云淡
（四）
张书记伺候老母亲吃完早饭，就让阿原把送过来的礼物打开看看。
阿原说∶叔，都是按你的吩咐买的，一个都不少。
张书记笑了笑∶“不是按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老人家的喜好，就依照我妈平时喜欢的口味随便选几样。”
噢！麦片口感不错，酸奶开口味，钙尔奇补钙效果显著。槐花蜂蜜润肺通便，豆如粉补充多种营养，蛋黄派松软，老人饿了可以随时吃几个方便。有还咸鸡脚、鸭脚、猪肉、羊肉——羊肉可是个好东西，冬天吃了暖胃，粉条大白菜炖羊肉热乎乎的喝上两碗可美味了！稻花香软糯，皖北精粉原味地道，很好，齐了。
张书记检查完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又问∶“衣服？衣服呢？”
阿原在张书记翻开他送过的东西的时候，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早把张书记的祖宗八代问候了遍∶日你大爷的，什么东西的狗官，清正廉明？屁！
不是亲身经历，差点被他的道貌岸然蒙蔽了！贪官贪官，无官不贪！是官都难落俗套！
当官真爽，年货我给他买了，他妈的营养品我买了，干脆甚至他娘过年的新衣也要我代劳！气人不？我还纳闷老东西要米要面干啥呢？原来是下雪了出门不方便！
县官不如现管，谁要自己有求与人呢！
阿原把火压在心里，立马恭维地笑着说∶“叔，在这儿呢！”
张书记喜滋滋地接过衣服打开包装袋掏出衣服∶“中式唐装，手工长排扣不错，纯棉的手感很舒服，红色、喜庆！妈，好看吗？”
张书记轻轻地扶起他妈，把衣服披在老人身上比试了一下。
老太太混浊的眼睛好象亮了很多，有点歪曲的嘴巴张了张，牵出一条口水，模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好！”
看得出老人很喜欢！老人喜欢了，张书记就满意，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象个弥勒佛。
触景生情，阿原想起自已的娘，想起自己从来没有亲自给娘买过一件新衣服！心里痛了一下。
娘年轻的时侯爱美，身材也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爸去世后娘就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一件象样一点的衣服经常放在箱子里，只有走亲戚、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穿。每次买新衣服只有他和妹妹的，唯独忘记给自己买一件！
穿新衣服的时候阿原和妹妹就会问∶“妈，您自己怎么不买？”
“妈干粗活，每天一身泥一身水的，穿新衣服浪费、糟蹋了。妈不喜欢穿新衣服，干起活来碍手碍脚。妈喜欢看你们穿的漂漂亮亮的！看，我的两个孩子穿上新衣服多招人疼！”
阿原想了想也是，就认为娘说的很有道理，是不该穿新衣服。阿原是个乖儿子，很愿意听娘的话，娘说不喜欢穿新衣服，阿原就不买，到现在都没有给娘买过一件新衣服。
阿原成家后，媳妇回门时给娘买过一次新衣服，娘开心的不得了，穿在身上镜子前照了又照，媳妇说娘年轻了十岁，娘不好意思了，不该在孩子们面前得意忘形，腼腆地笑了，扭捏的神态象个小媳妇。
娘问∶“这么好看的衣服多少钱哪？”
媳妇说∶“不贵，一百六十八。”
娘吓了一跳∶“怎么买这么贵的衣服？不会过日子，多浪费！省点钱还帐多好。告诉娘是哪个店买的？”
媳妇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尴尬，告诉娘后，各自回房，不欢而散。
第二天媳妇买的紫色中老年呢大衣变成了碎花小棉袄。
以前欠村小买店的一百元钱生活用品钱销帐了。
娘感觉有点对不住媳妇，讨好地穿上碎花小棉袄又在照镜子，问媳妇好看吗？
媳妇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好看。”满脸的应付，没有一点以前的热情！
现在生活好了，大家都不会在为一件喜爱衣服的价格纠结。村上红白喜事聚在一起，人人都打扮地象个千金小姐，尊贵少爷、雍容贵妇、归国华侨，只有阿原的娘粗布麻衣，款式陈旧，虽然干净，但与光鲜的群体对比分明，给人感觉寒碜、猥琐，猥琐地象个难民！
阿原不想让娘出门，认为娘给他丢了面子！当街坊邻居质问阿原两口子：看你娘守寡联贫的多可怜，现在有钱了，光知道自已吃穿，为什么不给你娘买件象样的衣服时，阿原就生气，气娘放着那么多的新衣服不穿，故意给她两口子出丑！就把当年娘把好衣服换成小棉袄的事再抖落一遍，诉说他打工这么多年媳妇那年都会给娘买几套新衣服。
娘穿新衣服的照片老婆只要发过来，阿原都会朋友圈晒一晒。
不为别的，只是想晒娘娶了一个孝顺的好媳妇，晒娘晚年的幸福生活。
但娘就是不给自己长脸，就是不给自已儿子争气，可恨不？
阿原感觉娘晚年很幸福，不认为娘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不对？
是的，放着那么多的好衣服不穿，却让儿子、媳妇抬不起头，不知是老太太年轻时穷怕了，还是老太太拉不上世面。阿原感觉是娘不对！并不是可怜，要硬说可怜，那也正应了那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身为人子，看着自已亲手买来的新衣穿到别人母亲的身上，阿原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歉疚着、反省着、忌愤着、释然着。
“饭好喽！阿原一起吃吧，热乎热乎身子。”
张婶脆生生的喊一嗓子，声音从她推开的半边门缝钻进来，惊醒阿原对娘的不满及眷怨。
“娘身上的这样衣服这么耐看！”张婶快言快语：”阿原，你早该给你娘买一件了，这么要好的一个人，你爸死后就没看她穿过一件养眼的衣服。”
张婶的话好比六月扬雪，阿原顿感比窦娥还冤！心想这件不是我买的？还不是穿在你们娘的身上！想归想，却不能直说。嘴里含怨带气地分辨道：“妈这个人老了，有点不可理喻，不是不给她买，而是给她买了却不穿。我在外地打工这几年，雪芷给她买过那么多衣服，谁看她穿过？婶，你看我手机里的照片，每次雪芷给娘买新衣时都拍照片给我看。”
张婶凑过头来，看了看阿原手机图片中阿原娘穿着不同季节的照片，话中有话高深莫测地笑着说∶“啧啧啧！不愿都说广告的虚假成分太高，这年头孝心也可以盗窃！难怪彦军的媳妇不明白雪芷老是隔三差五的借她婆婆的新衣干嘛？咋不问问你娘照片上的衣服哪儿去了？怎么不见穿过？”
阿原听的云里雾里懵懵懂懂的，稍顷好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感就象做贼被抓个现场，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脸色也因愤怒和羞愧涨成了猪肝色，腾的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婶，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回家找雪芷那个女人算帐去！”
张书记瞪了自己媳妇一眼：“就你嘴快！大过年的，谁都不许生事，和为贵！我昨晚交待你的事呢？还不去办！”
张婶笑了笑，答应着走了。
张书记把衣服从娘身上取下来，小心奕奕地折叠好，对手足无措无地自容的阿原说∶“把所有东西带着，跟我走。”
又要送到哪儿去？阿原灵光一闪，想到了张书记年过古稀的丈母娘！阿原的心凉了个彻头彻尾，如果不是有求与人，恨不能一拳把老张头撂倒！妈的！欺人太甚了！自已当了一回孙子，现在又要当外孙子！
两行清晰的足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伸延着，伸廷着，伸延到村头白雪覆盖着的低矮小屋前。
近屋情怯，阿原的心震颤着，仿佛被人当头抽了几鞭子，心因激动、痛苦地缩成了一团，眼前的小屋渐渐高大成金碧辉煌的圣殿，圣殿中一双慈爱的眼神让阿原自贵、羞愧、胆怯！阿原望着数年未从踏进一步的小屋，想着小屋中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娘，和张书记的娘对比，同时暮年老人、同为人子，阿原觉醒了，感到自已的良心无处安放！
“嫂子，你儿子让我陪他给你送年货来了！”
破旧的木门一推就开，阿原的娘蜡黄着脸，蓬头垢面地斜依在床上，手里端拿着阿原老爸的遗像。
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个人，阿原娘顿感受宠若惊，就像平民老百姓家里光临个中央领导人般的温暖着、感动着、荣耀着、失措着。
下床几欲站起来，终又皱着眉头跌坐床上，难为情地说：“你们怎么来了？唉！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咋会那么娇贵？老了没用了，不经摔，滑倒就把脚扭伤了。阿原，快给你张叔倒水。对了，开水前天就没了！”阿原的娘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边捶打着膝盖边难为情地讪讪地笑着。
阿原蹲下来脱下娘的袜子，轻摸肿成大馍一样的娘的脚裸泣不成声：“娘，儿子对不起你！在儿心中，你还是以前铁打的身骨，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娘，没想到……！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不是人啊！东西不算我买的，是张叔为您买的，什么都有，娘，你吃吧，吃完了我给你买！”
“平时隔三差五的你张叔总是送些生活用品过来，俺心里过意不去，不能再让他破费了”
一阵冷风，门又开了，阿原的一双儿女燕子一样的飞进来：“奶奶，我们接您回家过年！”
笑吟吟的张婶身后跟着晦涩隐隐的阿原媳妇雪芷。
张婶走过来，拿出那件龙风呈祥的暗红色唐装穿在阿原娘的身上，拿起镜子给阿原娘照了照，问道：“阿原真有眼光，你们看，好看吗？”
阿原娘流泪了，雪芷湿润着眼睛连声说：“娘的衣服真好看！很喜庆！娘一点都不显老，年轻着呢！”
张书记舒心地笑了，像个慈爱的父亲！
“阿原那，告诉叔你们的年打算怎么过？”
“娘的脚伤了，我会一日三餐把饭送过来，再也不会让娘饿着受委屈了！”
“去你个王八犊子！大过年的谁让你送饭了，游子归乡，全民团聚，你忍心把你娘一个人冷冷清清扔在这里？！你怎么给你天上的爹交待？你的儿女在看着你呢！送饭？亏你说的出口，不问你娘，问问叔我答不答应！不是大过年的，我现在就想替你爹抽你两个大嘴瓜子！快点弯下腰，捡起你的良知，背起你的孝心，接你娘回家过年！”
雪芷、孩子们齐声附和着：“对！回家过年，我们接回家过年，今年大团圆！”
外面雪停了，太阳露出了笑脸，张书记笑了，阿原的娘笑了，所有的人都笑了！世界在除旧迎新，人的思想也在除旧迎新。今天的太阳那么亮、那么暖，我想明天一定是一个祥和年！对的，冬去春来，天下太平明天一定是一个祥和年！
（完）
本文作者系在外打拼的灵璧籍诗人，灵璧家园优秀写手马雪兰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