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巨著】喇叭(二十)周恒作品

喇叭

【灵璧巨著】喇  叭(一)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二)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三)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四)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五)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六)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七)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灵璧(八)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九)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一)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二)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三)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四)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五)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六)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七)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八)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九)周恒作品

第三天是决赛。冠亚军争夺是在周家班跟泗县的喇叭十六镖之间展开的。

这场决赛对周家班极为不利。因为周家班喇叭高手只是周学宝跟他爹俩。而人家喇叭十六镖,个个都是吹喇叭的高手。若是一个人跟一个人吹喇叭比赛,周学宝跟他爹俩肯定都是赢家的。但是,这次比赛是一篷喇叭跟一篷喇叭吹奏比赛的。

周学宝记得,那天天一亮,看的人就在那片荒地里站得满满的了。对篷一开始,十六镖一下子就上来四镖(赵云镖、马成镖、王怀镖、王墩镖)。周学宝一看这阵势,就心一惊一下子了。泗县十六镖他早有耳闻,个个都是吹喇叭的高手。凭着四省喇叭王周学宝的吹技实力,倒不怯阵。有一年,周学宝也曾经跟其中的几镖交过手。周家班主力虽说只有两个人。能领着吹奏的吹来吹去只有他跟爹俩。即使跟人家硬拼,人家还有拾帽子的。四镖一上来,就玩命似的吹奏,是想以高音和气势把周家班的喇叭压倒(他们加上助手是九个人)。这对周家班是一种严重的威协。好在周学宝吹技高超,又精力旺盛,所以说,他完全可以以少胜多的。

一上场,周学宝没有主吹。他让爹先打第一炮。周学宝是想让爹再露一下脸面哩。爹心里高兴,就吹奏爷爷传下来的那支枣木杆子的大喇叭。爹吹奏的是他最拿手的拉魂腔泗州戏《喝面叶》。四镖也由一名选手吹奏《喝面叶》。周学宝觉得爹今天吹奏得特投入。从晏口街来这里看吹喇叭的一个驼背小老头就对身边站着的人说,周家班周师傅这个人,真是一条好汉唻!你知道吗,日本鬼子刚来那年,在咱晏口街南头场上搞喇叭对篷欢迎,周师傅竟敢吹丧曲子《大出殡》,你看他那条瘸腿,就是那年挨日本鬼子揍断的。想不到,周师傅还能活到把日本鬼子赶出咱们中国这一天哩。你看周师傅今天多高兴,你看周师傅今天的喇叭吹得有多好。来,咱们给他拍手,即刻响着一片掌声。这时候,四镖那边一名选手吹奏喇叭曲《梅花三弄》,周家班的周学宝也吹奏《梅花三弄》。接着,周学宝用大喇叭吹奏花鼓灯戏曲子《说凤阳道凤阳》,那边也吹奏了花鼓灯戏曲子《说凤阳道凤阳》……

对蓬了一个上午,周家班喇叭一直都是占上风。晌午吃饭的时候,周学宝见他爹突然一阵子干咳,紧接着,一下子吐了一大口鲜红的血。周学宝一下就想到爷爷那年就是吹喇叭累吐血死的。下午周学宝就不让他爹再吹奏了,让他爹敲敲锣,打打鼓就行。爹就说,你一个吹奏可管?周学宝道:我用一支喇叭同时能吹奏出几种声音,管呐。泗县十六镖一上场,就换了另外的四镖了,领着吹奏的是十八镖第一高手蒋玉镖。周学宝见蒋玉镖不到五十岁,五大三粗的个头,留光头,上嘴唇留大胡子,黄眼珠子,身上穿的很刺眼,红袄,布鞋,黑裤子。袄是布纽扣子的对襟子小袄,敞着怀,里边露出花衬衣,小袄上面用黄丝线绣着龙的图案,裤子虽是淮北农村男人常穿的大腰裤子,但做工特精致,鞋是黑色的老北京布鞋,白袜子,腰上勒着练功人勒的那种板带。他坐在板凳上显得块头特别大,嘴里用牙齿咬着一只红玛瑙的长烟嘴子,烟嘴子里插的洋烟正在燃着,在他眼前冒着缕缕青烟。他目不旁视地吸着,样子凶煞煞的。周学宝感觉这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蒋玉镖不愧是十八镖的第一高手。比赛一开始,他就把他的门面家伙亮了出来,他用大喇叭吹奏的第一支曲子就是《七将军》。周学宝心话,这个人果然厉害。周学宝知道,这是一支非常悲壮的曲子,没有很深的功力是吹不好的。周学宝也用大喇叭吹奏了《七将军》,围在两蓬看的人,一听就都拍手叫好。接着,周学宝把他的门面家伙亮出来吹了,心想:你人多我寡,我不能跟你再恋战了。

他就用太爷爷送给他的那支小银喇叭吹奏了一段子拉魂腔泗洲戏,吹的是《小奴家采花送情郎》:

麦苗子绿绿唻

绿哇绿

油菜花呐黄又黄

俺掐一朵油菜花啦

插在那个俺插在俺家里人的大辫子上

虹县人最爱听的就是拉魂腔泗洲戏。周学宝吹的戏段子像唱的样,听的就觉着比当年城里的戏班子金嗓子白菜心唱的还要好听拉魂哩。更何况抗战胜利了这一天虹县人心大快,听的效果就更加地好。在场的人一起鼓掌,一起喊好。连十六镖里的其中一个竟然举双手喊好好好!!!

蒋玉镖傻了眼了。人家周家班这个小周师傅,确实不是牛毕,人家确实吹奏得真好嘞。乖,如果不是俺老蒋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绝不会相信天下竟还有吹弄么好喇叭的!狗日的,不管就是不管。不管,俺就得认输。然而,当蒋师傅正打算走过去向周家班双手抱拳认输告别的时候,从北边护城河那里突然传来了一段子精彩的拉魂腔泗洲戏的男女对唱:

什么花开白如雪

芙苗儿花开白如雪

俺的郎哩

嘎地呀

什么花开遍地黄

油菜儿花开遍地黄

俺的郎哩

嘎地呀

那边也是用喇叭吹奏的,吹奏的也是《小奴家采花送情郎》戏段子,人家是接着周学宝吹奏过的上段子吹奏下段子的。人那边吹奏得跟周学宝比不分上下,是一样的拉魂,一样的妙趣。吹喇叭的是一个美貌的男子,他头上戴着黑色礼帽,身上穿着黑色长大褂子,正从捱北边护城河岸上的小树林子里朝这边的对篷场上走来,那人一嘴同时吹着两支小嗽叭,他一边走着,一边吹奏着。

蒋玉镖这边尴尬被动的场面,被这个年青艺人一下子给解围了。高兴得身子直直地站起来,攒劲地鼓掌叫好!

周学宝心里非常吹惊。他这才知道艺海茫茫,人外有人哩。可是,就在周学宝停下来吹奏为那人鼓掌时候,周学宝一眼就望见了他右边脸上有颗黑痣。周学宝就一愣怔一下子,立即就去想李英子了……

周学宝就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可是,当他从一片模糊里清醒过来时,他仿佛记得刚才那个漂亮的青年艺人狠狠看了他一眼,就转身朝来的路上走回去了,他走得特快,一走到北边的护城河岸上,就消失在闪烁着阳光的树林子里了。

周学宝这时候突然间像预感到了什么似的。他不是男的,他是女的。他是女扮男装的李英子。那颗黑痣,你瞧那双眼睛,别说才七八年没见面,就是七八十年没见面,见面俺也能认到她的骨头。

他就是李英子,李英子没有死。她还活着。李英子回来了。周学宝心里真地很高兴哩。他自言自语着。接着,就对爹说:爹,她还活着。爹问:你说谁还活着?周学宝说:是李英子。俺刚才看见李英子了。

爹就说:学宝,你说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听听,周学宝说:爹,刚才俺看见李英子。那个一嘴能同时吹两支小喇叭的青年艺人,就是李英子。

爹一听,就噗哧一声笑了。爹笑的两眼泪水。爹知道宝儿肯定是想李英子想迷了,才大白天里说梦话的。

周学宝这时就说,爹,你先回去吧。俺得去找李英子。“李英子——!”周学宝朝着那片小树林子喊了一声,就往北边的护城河岸上跑去了。

那片树林子特小,只有三四十棵刺槐树和十几一二棵小野枣子树,树下边长得净是密稠的小刺槐树根上发出来的树铺子。护城河岸上有好几片这样的小树林子。因为是夏末,树叶依旧都还虚绿。树林里边,热烘烘的,夹杂着一股粪便气味直烤人。周学宝在树林子里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找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着那个吹喇叭的小年青人。后来,周学宝又沿着护城河的河岸东找西找,找遍了整个护城河,从阳光灿烂的下午找到了喧闹的黑天,还是没有找着像李英子的那个青年人。

李英子,你到哪里去了呀!周学宝心里酸酸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蔫地离开城里,朝他家前车轱李家的方向走去。那天黑里,周学宝却又像断了线的一只风筝在淮北的平原上飘着,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李英子,李英子……

那天,周学宝摸到家已是大天四亮的了。周学宝那天在护城河岸上虽然没找着李英子,可他坚信那个右边脸上长颗黑痣的小青年一定是他朝思暮想的李英子。他就暗暗地发誓:“我周学宝哪怕是找遍了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着!”接着,他就乘船过河到后车轱李家李英子家里私访,到她家一连去私访好几次,见她家里没有。因为周学宝跟城里女孩子订过婚了,四圈庄子的人又都知道,就不好意思去问李二李英子可回来过家的事,爹和娘都以为宝儿是想李英子想迷了。周学宝就说娘,那天俺就给爹讲了,俺真的看见李英子了呢。从此以后,无论到哪地方去给人家吹喇叭,总是打听有没有谁个见着右边脸上长颗黑痣的青年人。

咱们淮北人有句话: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那年的冬天,周学宝终于在虹县南边的韦集村见着了李英子。

那天晚上天下着小雪。周学宝带着周家班的几个徒弟,那天下午在虹县南部地区的藕庄给一户人家吹喇叭送老殡,把老人送下地安了葬,回来已经是下傍晚子了。淮北的冬天,天又特短,天气又不好,他们就都急着想赶回家,可是他们踏着湿漉漉地湖里的小土垃路向北走,往北边最多才走了十多里路,天就黑透了。

说来真怪巧的,周学宝他们后来途经丁集村,刚走过丁集村南头的那座小石板桥,就远远地听见了吹喇叭的声音了。

丁集是泗县南部地区的一个村庄。老远就能望见在村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灯笼火把地围着一大群人了。喇叭声音就是打那里传出来的。

周学宝一听就知道吹的是歌剧《白毛女》里边的曲子,曲名叫“北风吹扎红头绳”。周学宝上个月去宿县吹喇叭,经过朱仙庄镇子时候,听过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唱的,唱得怪好听哩。就站着听了一会儿,心里就学会了,周学宝就能用他的小银喇叭吹得跟那两个人唱得一模一样好听了。

歌词是这样:

北风那个吹

雪花那个飘

雪花那个飘飘

年来到

爹出门去躲帐

整七那个天

三十那个晚上

没回还

风卷那个雪花

在门那个外

……

人这谁个吹奏得真好。声音清亮,优美动听,活像女孩子唱的歌样。这是一个吹喇叭高手吹的。周学宝愈听就愈想听。他情不自禁地被那声音吸引去了。一边走着,还一边拍着手说,好好好。真好。

接下来是男女对唱:

(爹唱)卖豆腐赚了几个钱

集上称回来二斤面

怕叫东家看见了

揣在怀里头四五天

(女儿唱)卖豆腐赚下几个钱

爹爹称回来二斤面

带回来包饺子

欢欢喜喜过个年

……

在那棵树下,周学宝看见了吹喇叭的是一个女解放军吹的。心里就一惊一下子:是个女的?接着,心里就说,吹得真好,吹得太好了。周学宝见她吹的是一支枣红木的小喇叭。火光把她的脸膛映得红扑扑的,雪儿落在她的脸上和她吹的喇叭上,眨眼就化了。

走近时,就发现了她右脸上有一颗黑痣。是李英子。她真的是李英子。周学宝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周学宝激动得两手颤抖着,他赶紧从搭在肩上的少马子里拿出了太爷爷送给他的那支小银喇叭,就接着吹奏下边的(女儿唱):

人家闺女有花戴

我爹钱少不能买

扯上了二尺红头绳

给我扎起来

……

女解放军即刻停了嘴里的吹奏。她两眼直直地看着一边向她走过来一边吹奏的周学宝,观众都惊奇地让开了道,一双双眼睛看着从场外一边走进来一边吹喇叭的人。

接着,女解放军就把刚才她吹奏的那支枣红木杆子的小喇叭搁在嘴上吹奏下边(爹唱):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

你爹钱少不能买

扯上了二尺红头绳

我给我喜儿扎起来

……

下边是女儿和爹一对一句的对唱:

(女解放军就先吹女儿的唱)门神门神骑红马

(周学宝就后吹爹的唱)贴在门上守住家

(女解放军吹奏)门神门神扛大刀

(周学宝吹奏)大鬼小鬼进不来

接下来就是(周学宝和女解放军一齐吹奏):哎,进呀进不来

好!好!好——!!!

场上爆发着热烈叫好和热烈鼓掌。

李英子……

周学宝两眼含着泪走向那个女解放军,哽咽着说。

周学宝……

女解放军也两眼泪汪汪地朝周学宝迎着走过去。

近了,近了,两个年青人就抱在一起哭了。接着,李英子就热泪盈眶地拿一只手按周学宝脊背上轻轻地擂着,她擂一下,嘴里就呢喃地说一次:周学宝,俺恨死你哩,恨死你哩。

周学宝高兴得咧着嘴巴,泪流满面地笑着,说李英子,只要打我能解除你的恨,你就攒劲地打吧,打死我,俺也认了。嘿嘿。

嘻嘻,嘻嘻。

一个圆脸胖乎的女解放军从后台走上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俩,调皮地说道:李干事同志,难怪王团长和张营长追求你,不动心唻,原来家里早有了白马王子了。

现在,李英子已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出色的文艺干部了。

李英子那年突然离家出走,是因为她爹李二嗓子毁了再也不能跟周家班吹喇叭对篷比输赢了。

李英子咽不下这口气。爹本来是众星拱月的盖淮北喇叭王,因为从打冒出来个周家班,爹的一世英明才突然挨毁了的。这个仇,爹不能报了,俺李英子来报!虽然,周家班吹喇叭最好的周学宝叔叔死了,周学宝的爹还活着,可他吹喇叭比不过他儿子周学宝吹的好了。父债子还。俺一定要把祖传的喇叭吹好。哼!将来,有那么一天,俺跟你周学宝比。俺李英子一定要把你负心的打败!李英子带着对周家班的恨——尤其是对周学宝的恨,加上她那犟脾气,就沿着家后沟那边那条通向北湖里去的土垃路,一直往北走去。有一次,李英子曾经听她爹李二说,要说天下吹喇叭最好的,据说听讲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北京城里的那个神秘的宫廷乐师,另一个就是隐居在山东泰山里的黄道人。李英子是想去山东泰山跟黄道人学艺的。

到处是兵荒马乱的。一个滴溜溜俊的大闺女,胡乱地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难免不遇上歹人呐!可李英子就来个女扮男装,打扮成一个乞丐。身上穿脏衣裳,两根大辫子盘在头顶上戴着旧帽子压着。这还不算,还故意烧草木灰涂抹在白嫩生生脸上变成黑鬼儿。让人见了躲得远远的。饿了就走进村子数门头吹喇叭要饭吃;渴了,就用两手捧河沟里的水喝;天黑了,钻人家牛屋里睡麦穰子。冬天里,愈往北走,天就愈冷。李英子脚手很快就挨冻烂了。可是,环境再艰苦,李英子都忘不了每天早晨起来吹喇叭练曲子。走出了苏北,走进了山东,李英子看见冰雪化了,大地复苏了,草木萌芽了,春天来啦!一天,李英子乘船过了一条大河,继续往北走,从晌午走到天黑,就走进了一个山窝子里边。月亮升起来了,星星闪闪烁烁,两边都是黑洞洞的大山。连一点灯光也没有,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李英子突然害怕了。这时候,她只想找个牛屋好好地睡一觉。但是,她办不到了。这里留给她的只是黑夜里的恐怖。李英子看见山坡上有几个小火蛋子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人挑着灯笼,在李英子的眼里,那叫“鬼火”,小时候,她就听村上老人说过,说那是从死人的老坟里拱出来的,是鬼魂变的,出来吓唬小孩子的嘞。长大了她才知道那是磷火。接着,就在那几个小火蛋子一边,有两个绿荧荧的眼睛,朝她这边来了。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她见是一条狗。这是一条很大的黄毛狗,不,这不是黄毛狗。她一下子就意识到这是一只吃人的狼。李英子虽然没有见过狼,但她早就听村上人讲过狼吃人的故事了。狼吃人,不是直接从人前面把人扑倒吃的。狼是从人的背后一纵身,先用两前腿扒在人的两边的肩膀子上,只要人一转头看,狼就一口把人的气管子咬断了。然后狼就喝从人的气管子里冒出来的血,把人身上的血喝干了,狼才开始吃人肉 ,啃人的骨头。真是太惨忍了!李英子不想站在这里情等着被狼吃了。她想摸东西去打狼,可她在山沟里连一根棍棒也找不到。山沟里,光秃秃的,连一块小石头也没有。李英子绝忘了。她知道她马上就得挨狼吃了。挨狼吃了,李家班的仇还怎么报?爹的仇还有谁来报?俺真的挨狼吃了,不就太便宜了周学宝了吗?不能,不能,俺李英子绝对不能便宜那个负心的。

哎,对了,俺听说狼怕火、鬼怕摸。李英子就想:狼既然怕火,哪,它怕不怕吹喇叭?

李英子就赶紧地从怀里拿出一支小喇叭,按嘴上一搁就吹了,吹的是热烈奔放的曲子《喜洋洋》……

狼一听喇叭响,扭头就朝山沟里跑了。

李英子喝得快要死了,突然感觉有一条清清的小溪汩汩地流进了她嘴里,甜甜地滋润着她干涸的嗓子,又慢慢地流进了她胃肠道,流进了她心里。她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说话。说张排长,一个讨饭的,黑更半夜摸进山沟里来,可会是……就是嘞,刘板凳说得不假。这人会不会是小鬼子派来的奸细?那也不碍事,咱把他的两只眼睛用布给蒙上咧。

咋就是个女娃?张排长你快进来看看,咱把他脸上灰一洗掉,帽子摘了,是个俊女娃子。

被称作张排长的青年人,是个脸黑黝黝的瘦高个子。这时他披着一身阳光,低了一下头,就从面东的一扇木单扇子门走进了外边的一间屋子,还用手给那几个说话的青年战士做手势,同时嘴里说嘘——,意思是说话小点儿声。张排长一听是女的,就不好意思走进里间屋子里去了。

李英子猛地睁开眼睛,见自己是倚在老大娘的怀里,老大娘一只胳膊搂着她靠着墙壁坐在床上,另一只手正在拿着小铁勺子往她嘴里喂鸡蛋汤。我不是在沟里吗?怎么会在这里呢?孩子,你总算醒喽。老大娘眉开眼笑着说。

这是在哪里呀!李英子这才明白过来,这是里边的一间屋子,这屋跟她家屋一样的,也是草屋土墙壁。她见是天大亮了,外边的那间屋子里的土垃地上,正被一束太阳光照射着。她还看见那间屋里有几个穿灰色军装的男青年,有一个腰上勒着牛皮带、身上还挎着盒子枪。

孩子,你醒过来就好喽。老大娘一边用手抚摸着李英子盘在头上的辫子,一边心疼地说。老大娘又说,孩子,是昨夜里,张排长他们几个八路军,把你从山西边的那个大山沟里背到咱家里来的喽。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瘦高个子张排长站在外边屋子里,伸了一下头,朝里边屋子里问了一声。

李英子说道:俺叫李英子。

老大娘就说,英子,你一个女孩子,晚黑里可不敢去西边的那大山沟里噢?每年一开春的这个时节,到了晚黑里,那里的狼就出来吃人喽。英子,咱听张连长他们几个八路军说,是你吹喇叭把狼给吓跑喽。说狼刚吓跑,你就吓昏过去喽。多险呐!

外边屋里的那个叫刘板凳的小胖子八路军就接过话说道:幸好昨天晚上张排长带着咱们几个去山那边侦察敌情,听见有人吹喇叭,咱们就过去了。要不然,夜里山沟里那么冷,冻也把你一个小女孩冻死啰。

李英子一听,就吓哭了。

张连长在外边屋里把刘板凳狠狠训了一顿。

摸清了李英子的来历,张排长就告诉李英子,说这里是解放区。这边的山沟,叫半个沟。沟里住的都是我们八路军。我们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子弟兵。我们八路军是专为打日本鬼子的。张连长说,李英子同志,听你吹喇叭那么好听,你要愿意参加八路军,和我们一起打日本鬼子,我就把你推荐到团里文艺宣传队当一名文艺战士,你看可行?张连长还说,我们团里文艺宣传队正缺少像你这样会吹喇叭的。

李英子说,管。俺愿意。

张连长说,好,李英子同志,欢迎你参加我们八路军。张连长一边说着一边鼓掌。那几个八路军也都跟着鼓掌。

这天下午,张连长就护送着李英子沿着一条弯弯的山路走着,他俩走过了一片柿子树的树林,又翻过了一座小山,然后来到了团部。

李英子见团部是在山坡上边一片土坪上的,有几间土草屋,是竹杆拉的大院子,四周全是密不透风的山杂树。李英子心说,生人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

团长叫王铁锤。大胡子。王团长是个性情开朗的人,见了李英 子,就笑哈哈地伸手把李英子手拉过来握住了。连说:欢迎,欢迎,李英子同志。接着就让警卫员小郑把文艺宣传队姬队长找来了。

姬队长看了看李英子,就说,你吹一曲子我听听。李英子问:吹啥?姬队长皱了下眉头,说道:吹喇叭,最能显示技艺功力的应该是《百鸟朝凤》曲子。李英子同志,你就吹《百鸟朝凤》吧。

李英子站在团部的大院子里,拿出她的小喇叭就吹:

巴咕,嘀咕

巴咕,嘀咕

吱啦——

吱啦——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

……

一只鸟在叫,两只鸟在叫,一群鸟在叫,满院子里的小鸟都在叫。连外边树林子里的小鸟,也唧唧喳喳地叫着,嬉戏着飞来了。团部里值班干部、战士,都纷纷将脑袋从窗口伸出来,从门里伸出来,朝大院子里看着,听着。

好好好!王团长高兴得直鼓掌说好。

姬队长也高兴地鼓掌说好好好!

李英子一吹奏完曲子,王团长就大声大气地说:老姬呀,咋样啊?我给你招来的兵棒不棒啊?

姬队长道:棒!棒!真是太棒啦!不过,姬队长又道,像这么优秀的艺术人才,就怕我这庙小留不住大菩萨哟!

姬队长那天说的没错。李英子在团文艺宣传队演奏还不到一年,就被军里文工团要走了。李英子到了军里文工团,就更是如鱼得水了。部队首长一见她是个难得的人才,就培养她。她被送到延安学习了一年。回到文工团,她就能一嘴同时吹奏两支小喇叭了。在延安,李英子不但提高了吹喇叭技巧,还学会了吹奏进步的戏剧曲子和进步的革命歌曲。

李英子现在对周家班一点儿也不恨了,对周学宝的恨也在她心目中化解了。南京大屠杀,日本鬼子一次就杀害了咱们30万中国同胞。国难当头,咱们最恨的就是日本鬼子。要报仇就要多消灭日本鬼子,把日本鬼子早日赶出中国去!

李英子那天是路过虹县,去泗县的。文工团有几名演员被派到解放区搞宣传教育,李英子是其中的一个。

相传汉高祖刘邦在没做皇帝之前,曾经在那里避过难。后来就有了皇藏裕的御赐。由于工作的需要,上级这次特派宣传干事李英子去到泗县南部草沟、丁集一带秘密地工作。那里是个革命老区。那里有不少人参加了八路军和抗日游击队。那里的人民群众思想觉悟高,再通过宣传鼓动,让那里人极早地识破蒋介石的阴谋,然后再扩大解放区,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李英子是带着一名男演员和一名女演员一起去的。因为是秘密行动,李英子昨天就走到了她的家乡的那条养育了她多年的又宽又长的濉河了。沿着濉河向东一直走到了晏口街,后车轱李家就在晏口街东边不远,她都没去跟她分别多年的爹娘见上一面,就沿着晏口街东边的那条官道朝南走去,一直走到了虹县县城。走到虹县北关的桥头时候,李英子忽然听到从捱东边的护城河里边传来了一阵优美动听的喇叭声,吹的是拉魂腔泗洲的戏段子《小奴家采花送情郎》……这时候是太阳偏西的下午,周家班的掌门周学宝正在跟泗县十六镖的老大蒋大镖对篷比赛吹嗽叭。

那天下午因为是这次举办吹喇叭对篷比赛的最后一场争夺冠亚军的决赛,双方的艺人自然都想把各自的吹奏发挥到极致。那可不是,那边的比赛场上正在传来一阵响亮的掌声和叫好声。

菜花儿黄

那个菜花儿黄

小奴家那个采花一朵花哩

那个送给郎

……

李英子听喇叭吹得这么好,她走到桥头就不走了,就对她身边的王小莉和张大宽说,你俩先到东边那护城河外边官道边子歇歇,等俺一会,我想到吹喇叭那边瞧瞧。李英子就从桥北头走到了桥南头,下了石桥,然后就沿着护城河里边的那条土垃路往东走去,她一边走着,还一边想着,能用喇叭吹奏好这段子拉魂腔泗洲戏的戏段子,当年在淮北平原,只有俺爹和周家班的二掌门周玉武。可周玉武早就死了。俺爹自从那年毁了嗓子,就不吹喇叭了。现如今,周家班里边能吹这么好喇叭的,只有周学宝了。一想到周学宝,李英子脸“刷—啦”就红哩。李英子不想让周学宝认出她是李英子,就从右肩上挎的那个小花布包皮子布系扎的包里拿出来一身男青年的衣帽和鞋子,赶紧地换在身上了。一走到东边的护城河拐子,她就上了河岸躲进一片小树林子里朝那边看。吹喇叭的真的周学宝。没错。李英子有些激动,心跳也加快了。

这个负心的喇叭真的吹得特好。在李英子心目中,周学宝现在的吹奏水平,明显高于当年她爹和他叔叔。李英子情不自禁地从包里拿出来两支枣红木杆子的小喇叭,就接着周学宝吹奏的下边一句唱词跟他比赛着吹起来。她先是用一支喇叭吹奏女孩子的唱腔:

那个俺的郎呀,嗯呀呀,哎,嗯——

接着,就用另一支喇叭吹奏男孩子的唱腔:

麦苗子绿绿唻

绿哇绿

油菜花哟黄又黄

那个黄又黄

……

接下来,又来个激情发挥,一嘴同时吹奏两支喇叭,吹成了男女合唱……

周学宝听人家吹得那么好,他就不吹了。

李英子吹着,吹着,就从河岸上那片小树林子里走下来,直直地朝着木呆的周学宝那边走过去了。然而当她意识到周学宝认出她是李英子,她在岸上那片小树林子里就消失了。

李英子虽然恨周学宝,同时她也最爱周学宝,这些年来,对周学宝的恨和爱,李英子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她的心里头。当她刚才走向周学宝时候,她把她对他的恨全都忘了,剩下的净是对他的爱了。李英子是个犟脾气的女孩子,却又非常顾及脸面,所以说,无论如何,在这众目睽睽下,她李英子绝不跟周学宝和好,认输。

其实,刚才李英子一见周学宝把她认出来了,她突然间离开他,是想考验一下他周学宝心里还爱不爱她李英子。

那天,周学宝追到小树林子找李英子,李英子并没有马上离开那里。她只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躲着,在暗暗观察他,一见周学宝还是那么爱她,李英子就强忍着心里对他的爱,心里难受着离开了那里……

演出结束,雪下得就更大了。李英子没让周学宝走。就把周学宝和周家班的几个徒弟,安排在几户老乡的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雪就不下了。周学宝走的时候,李英子把他送到了村子北头,他俩是并着排走的,周学宝说,天气弄么冷,回吧。

李英子说:俺回。

可是,李英子没回,两个人还是并着排往北走着。脚底下的雪,被踩得“扑嚓”、“扑嚓”作响。路两边的小水沟子里也积了很厚的雪。沟坡上枯干干的茅芋草,上边一片片锋利的叶片被雪沾得雪白,路边子忽儿出现一棵小刺槐树,有时是两棵小刺槐树,上边也都沾满了雪白的雪。风呼呼地刮着,树枝上的雪就刷刷地往下掉。两个人只顾朝前走着,谁也不找谁个说话。

几个徒弟一见他俩个那么有“意思”,就都躲得远远地跟在后边走着。

一对恋人,多年没见了。按说总算相见了,两个人该有说不完的话的。可是,还能说什么呢?周学宝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他心里一直在想:俺已经跟别的女孩子订了婚约了……告不告诉她呢……

李英子见周学宝一脸受难为的样子,就不好意思说了。

愈送愈远,村子都有些望不清楚了。两个人还在并排着往前走着。

回吧。周学宝说。

李英子就说,俺回。

李英子就转身往回走了。可是,她朝南没走多远,突然转过脸站住朝周学宝喊:

喂——!还记着俺说的那句话吗?

周学宝回到家就病了。

周学宝不是真有病,他是心病。人家李英子现如今是一名解放军干部了,心里却还在爱着他周学宝。而他周学宝却跟别的女孩子订过婚了。

周学宝倒在床上,大被子蒙头,一睡就是三天没起床,也没吃,也没喝。到了第四天,周学宝起床了。他也吃了,也喝了。吃好了,喝好了,周学宝就带着周家班出去给人家吹喇叭了。因为周学宝想好哩。他跟那个女孩子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到什么山,砍什么柴。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得他满脑子乱七八糟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周学宝只要去泗县给人家吹喇叭,就去解放区找李英子。可李英子见了周学宝,她再也不谈儿女情长的事。每一次都是讲蒋介石挑起打内战的事情,说国民党反动派到处惨杀共产党和拥护共产党的积极分子。李英子还说,跟着共产党毛主席闹革命,随时都有被国民党反动派砍头的危险。我们共产党人是不怕被砍头的。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那是1947年的一天傍晚,周学宝到泗县长沟给人家吹完喇叭,去解放区找李英子,李英子对周学宝说,要打大仗了。我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向南渡过黄河了。解放全中国指日可待了。上级让她归队,去前线阵地演出。给同志们鼓鼓劲。周学宝问:多晚走。李英子说:今天晚上就走。周学宝听了,就突然像丢了什么似的心里一阵不好受。李英子告诉周学宝,白天行军太危险,交通要道口都被国民党的军队封锁了。只有走夜路,才好闯过封锁线。周学宝知道留是留不住的了,就从肩上搭的少马子里拿出了那支心爱的小银喇叭,送给了李英子。

天黑了。

月亮升出来了。

星星也出来了。

周学宝肩并肩地把李英子送出了村子。

李英子说:再见!

周学宝说:再见!

然而,当周学宝目送着李英子他们走到了村头那口水井旁边时候,李英子突然大声说了一句:周学宝——,我爱你——!

到了1948年冬天,淮海战役就开始了。那时候,周学宝报名参加了护送伤员的担架队。可是就在一天晚上,周学宝冒着枪林弹雨,从前沿阵地上抬回来一名伤员,他一见是一名女解放军,就觉得眼熟,再仔细一想,就想起来了。那年她和李英子一起到泗县的解放区工作过,还有一个男解放军叫张大宽,哎,对了,她叫王小莉。

几天后,周学宝因为心里挂着李英子,就去医院里找王小莉,周学宝见了王小莉就问李英子这次可被派来吗,我怎么没有看见李英子?

王小莉一下子就被问咽了。王小莉将脸转过去一会儿,又转过来,才说:你叫周学宝吧?

周学宝说:俺就是。

王小莉哽咽了。她说李干事已经壮烈牺牲了。

周学宝一听吓傻了,连哭都忘了。

王小莉这才告诉他李英子死的经过。事情发生在今年夏天,那是在一天下午,李干事带着她,还有吴风花,她们三个去刘庄给伤员慰问演出,回来时候天就黑了。她们在经过前沿阵地时,正遇上我军跟敌军打仗。敌人的子弹嗖嗖叫从她们耳边子飞过去。那天天太黑,山路又滑,李干事被一块山石绊倒,滚进了一个土坑里,王小莉伸手把她从坑里拉上来,她们走了有一段路了,她才发现你送给她的那支小银喇叭被摔掉在土坑里了,她才跑回去找的。哪知,就在李干事在那个土坑里找到了那支小银喇叭,从土坑里刚爬上来时,一颗子弹射穿了她的心脏……王小莉说,李干事在弥留之时,告诉她,那支小银喇叭是他送给她的爱情信物,那就是她的生命。李干事还说,她死了,一定要把那支小银喇叭埋进她的坟坑里。告诉周学宝,我爱他……他……

周学宝没有哭出声,只是哽咽着,眼泪慢慢地从眼眶流出来,流出来,突然间,他想起了李英子第一次喊他乘船过河爬树掏小毛姑姑玩的那些事……还有那船,那是一条小旧木船,撑船的小老头,戴着西瓜壳小帽,喊着拉魂腔泗洲戏……

周恒,当代知名作家。男,汉族,58岁,安徽灵璧人,本科学历,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安徽文联第二届签约作家,宿州市作家协会执行主席,灵璧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任职安徽灵璧中医院骨科主任,当过兵,上过大学,师承安徽中医学院当代著名骨科专家、国师、丁锷教授,中医高徒,受高等教育六年,安徽省首届中医骨科专业委员会理事,手法接骨乃安徽实力派高手,曾经手法接骨治愈宿州四铺村民106岁张氏转子间粉碎骨折迄今传为佳话,1999年被卫生厅选为“安徽省首届中医跨世纪人才”,因业余酷爱文学创作,八十年代初在《人民日报》、《小说林》、《安徽大学》、《安徽日报》等发表短篇小说,九十年代初在《清明》发表中篇小说,2005年始在《作家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安徽文学》出版、发表《汴城》、《汴山》、《汴水》等四部长篇小说,《汴城》获得首届宿州市文学创作金奖,《汴山》得到有关著名评论家及作家好评,《汴水》获得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最佳小说特别奖,2009年省文学院等专程在灵璧古城召开其长篇小说研讨会,2010年被宿州市委宣传部评为“十佳文艺工作者”,2013年被省文学界评为“灵璧四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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