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印撷英“宰父尊”

印章在国人的心目当中，充满了神圣，作为权力与信物的象征，影响广泛。早年在单位里混，就因为跑手续，在一天内盖了十三个章，而得到领导的表扬，那一个个的圆形的公章，都是人民的权利，无上的荣光啊。

由于对权利的膜拜，以至于衍生出一种中国独特的艺术形式，篆刻学。这门学问里，有“印宗秦汉”一说，可见，秦汉时期的印章使用和工艺，达到了极致。秦代的传国玉玺，据说上面刻着“授命于天，既寿永昌”，无非是阐述自己政权的合法性，和“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美好愿望，而且，竟然是用著名的“和氏璧”改刻的，用璧能改印章，弄不懂，估计嬴政同志是懂“拓扑学”的。

（皇后之玺，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汉代的印章大泛滥，应该归于秦代的强权，上至天子诸侯，下到士族乡官，莫不给自己刻铸金属类印章，甚至有了明确的限定，包括印钮格式和尺寸大小。《汉官仪》中关于官印有“诸侯王黄金玺，橐驼钮，列侯乃至丞相、太尉与三公、前后左右将军，黄金印龟钮，中二千石银印，龟钮”。其中，提到最多的官印形制就是龟钮。

（邓散木篆刻学）

龟钮在汉印中使用较广泛，以官印居多，这里的官印，我作广义地理解，一是铸刻官职名称，一是担任官职的人。后者一般被理解为私印，其实，在阶层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只要是佩带使用印章的，至少是士族或乡绅，因为，还有更多的鼻形、桥形、直穿的简单印钮的印章存在，相对于复杂而少见的龟钮而言，似乎更应当归于私印范畴。

面对众多汉代龟钮印章出土，人们也总结出时代特征，一般是汉初的龟钮，龟身平直，颈不伸出，龟甲圆滑，四肢不明确，与印座合成一体。至新莽时代，龟钮的造型上，精细程度达到极致，龟甲有了隆起的脊背，带裙边，四肢分明，这一点，可以用新莽时期的钱币铸造工艺相比较，细腻程度，一直是个不可逾越的高峰。接下来的时间里，工艺不断下降，粗糙模糊起来，到魏晋时，印体加大，龟钮的头部伸出昂起，已经没有了西汉时期的精致与神韵。

在月海轩，我非常有幸地见到一枚，新莽时期的铜制印章，与往常所见不同，堪称精品。印面仅有一点一厘米见方，印文为“宰父尊印”，龟钮，造型一流，铸造工艺精湛。龟身微略高起，遍布菱形甲片，头部稍伸，眼部及口鼻竟能表现出来，有带修饰的裙边，四肢明确，甚至有支爪的细部。虽然锈迹中没发现有镏金的痕迹，但如此细腻的铸造，以至于经历两千年而不朽，除去理想的外部环境，印章本身材质的高密稳定，也至关重要。

印文中的“宰父尊印”四字，初识颇是费解，因为“宰父”二字其实是个姓氏，但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当年孔子有学生名宰父黑，字子索，鲁国人，其后人把他奉为宰父姓的始祖。该姓氏十分古老，可以推溯到周公旦的官职，宰，有掌管的意思，宰父作为官职，《周礼》有载，天官之一，主掌法令，公卿官吏的考核任命，属人事部门。过去人们结婚拜天地，要对着一个牌位，上面有“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字样，我也收藏一件，这就是掌管天界的玉皇和主宰人间的后土神的总神，还保留了“宰”字的含义。

历史上的宰父黑，是乘丘人，即今天山东的菏泽市，其后世子孙多分布于附近的曲阜等地，后来有的迁徙至河北和东北地区，至今已经十分罕见。而该汉代印章上的宰父尊，由该印的出土地可以推测，是当时生活在今天菏泽地区的名门望族，以尊字为名，可略感其尊贵。

总地看来，此枚汉代龟钮铜印，从龟钮的造型，工艺，形制判断，应归于铸造技术高度发达的新莽时期。西汉时期的龟钮印章，虽然精细程度远不及此时，但它大气磅礴，气势生动，虽然小件器物，仍不失恢弘大国的气象。至于新莽，繁缛精细，毫发毕现，大有淫技奇巧之嫌，但我们也不得不为其精湛高超的铸造工艺所折服。

拿西周中原青铜器工艺和战国楚文化的青铜工艺做比较，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一个是礼法的维护，一个是技术的炫耀，二者在文化层面的冲突，也是历史发展过程的主旋律的较量，克己复礼与生存发展，争斗之间，生生不息。

编辑王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