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风流║刘诚龙:“王老老”进“大官园”(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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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风流”是《毛白菜》微刊为特聘作家刘诚龙先生开辟的专栏。这也是《毛白菜》微刊自创刊以来特设的第一个名家专栏。本栏目刊发作家刘诚龙的杂文,亦褒亦贬,或庄或谐,又骂又爱,一句话: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本次刊发是是作家的杂文《“王老老”进“大官园”》,切中时弊,发人深省。
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了好多希奇啊,好有味!王老老进“大官园”呢?享受了好多特权,真叫爽歪歪。
王老老者,咱们一代文豪王蒙者也,王老老最近由花城出版社出了自传第二部《大块文章》一书,书中王老老回顾了1986年到1989年担任文化部部长的亲身感受。什么感受呢?好啊好啊,当官真是好啊,“到处受欢迎的感觉真好。”
“我的新角色是有魅力的:我有了秘书,有了专车,有各个有关部门,有精明能干的干部执行我所理解和贯彻的上级意图。”有人打扫卫生,有人起草文件,有人拉开车门,若杯子里没茶,喊一声“上茶”,便有一声响亮的回应:喳。一朝权在手,便将令来行。上级意图?是我理解的啊,我理解是东就是东,我理解是西就是西,解释权在我!过瘾吧,可是还是不太过瘾,若是秘书外,还有宦官,那多好!也可惜“各个有关部门”只是内部科室,若还有三宫六部,那多好!
“我的某些话已经被传达被讨论,已经有人在重复我的话,有些我看不惯的现象,例如本部门与所属司局所属单位,开一些无新意无针对性的会议,完全可以由我来阻止或者推迟……说话算话的感觉真好。”开口闭口的每句话都是圣旨,快马加鞭,圣旨日行五百里,那感觉是好啊,而且现在高科技发达,传达圣旨的工作完全可以“做到不过夜”了,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全国各地都在讨论都在传达,想到每一句话都是真理,“只有真理才不怕重复”啊,那感觉叫人如何不爽?王老老在此之前,好象讽刺过“一句顶一万句”的;也好象大力呐喊过要搞“百家争鸣”的,现在呢?我说对的是对的,我说错的就是错的。不在位不知道鸡一嘴鸭一嘴的“百家争鸣”有多讨厌,在了位才晓得“说话算话、说一不二”的“一言堂”有几味。在野要民主,在朝觉得还是专制来得过瘾,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思想,说得真绝了!可是只可决定会议的生死,还不能“天子一怒”:给我拉出去,斩了!那爽还没爽到极处,还有很宽的“爽”空间啊!
“被周围人所期待的感觉真好。受到优待礼让与照顾的感觉也不错,不论出席什么演出晚会,都是先进贵宾室,后坐全场最佳位置。新皇冠车的音响真好。工资条的排号是0001,有一种令人一笑颜开的感觉。到处受到欢迎和哪怕是讨好的感觉真好。”刘姥姥进“大观园”,奇观异景搞得这个乡下老太太眼花缭乱,晕晕忽忽不辩西东,王老老进“大官园”,奇感异受搞得这个文坛大佬心花怒放,飘飘然然找不着北了,词汇量应该居国民前列的王老老也无法用词语来形容他的感受,只是一个劲的“叫好”,词汇好贫乏的,而且语无伦次了。我们看明星晚会,当明星粉丝,花老大力气都买不到好座位,王老老的位置随他坐,可以由此近距离得对明星们细细品评:“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
“到处受欢迎的感觉”当然好,到外地视察,这边厢有人送到这边界,那边厢早已有人在那边界迎迓了,前边有警车开道,后边有警车压阵,到得城里或者乡下,还有小学生打队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那不让人飘飘然么?说不定有贾岛在路上低头吟诗,不期然挡了道,王老老问明原由,对贾岛说:“用敲字好。”又是一个文人大官善待文人的千古佳话。对其他人呢,那用不着那么客气:肃静!回避!这感觉好。“讨好的感觉”当然也好:有人在面前勾头喊:“首长好,首长辛苦了”;有人把头往地上死磕,磕得砰砰响:“谢主隆恩”;有人站在厕所边点头哈腰:“首长还亲自上啊,招呼一声,我给您完成这事!”那是多么受用的事。魏征?魏征来了?快给我拉出去!海瑞?海瑞来了?快给我绑了他。他们都是强项令,都不“讨好”人的,都是乌鸦嘴,只会嘎啦啦聒噪个不休!是黄皓?快宣上朝?是魏忠贤?快宣上朝!平时敦敦教诲要“亲贤臣,远小人”,有了可能呢,都那么喜欢“亲小人远贤臣”。
“皇冠车的音响真是好。”皇冠车的名号也好啊,带了个皇字啊,这字让人浮想联翩啊,只可惜那工资号0001只是一个部门的号头,若是在天下排在0001号,那肯定不是“一笑颜开”,而是“龙颜大悦”了。因为不是龙颜,王老老遗恨死了:“当官方知官小,掌权方知权有限。有一位兄长,刚升了一官,一见到我就说:‘咱们人微言轻啊’,我当时听着很扎耳朵,转眼自己就体会到了,他说的是实话。”王老老是个省部级大干部了,还觉得官小?“越是升官越是感到自己官小。”王老老说这是他的“第一个感想”。
到哪座山唱哪首歌,真是的。在野唱野歌,在朝唱朝歌,在野的王老老常常唱民主的歌,常常唱反特权的歌,而一旦在朝,则大唱特唱官本位的歌,对那些特殊化当是时坦然领受而不拒,到今日还在津津回味而不已。那感觉真让我们羡慕啊,真煽动我们这些小文人也生发梦想去过一把瘾。可惜啊,王老老只当了三年文化部部长,若是再当几年,瘾肯定更大,更有可能从此“深深地爱上封建皇朝”。
难怪陈涉一旦“苟富贵”,就将同穿开裆裤的伙伴“相了忘”,难怪李自成一旦进了北京城就忘了本。“为什么玉麒麟卢俊义说啥不当一把手?为什么豹子头林冲对把他排在什么名位不在乎?为什么小旋风柴进推三阻四不肯贸然入伙?”原先,我是很相信李国文李老先生的解释的,李老先生是这么解释的:“敢情这些人,对于交椅的感情,不如那些农民兄弟看得重……卢俊义、林冲、柴进,与这些落草为寇的土豹子不同,曾做过大官,曾当过贵族,曾带过兵马,见识过帝王排场、皇家气象,觉得这些小儿过家式的排座次、争交椅,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自得其乐罢了,肯定会背过脸去,会捂着嘴偷着笑。所以,交椅情结,具有农民意识的人更热衷些,当不会错。”现在你相信李国文李老先生的解释吗?我呢,是打死我也不相信的了,我倒以为,卢俊义、林冲之流之所以不太热衷交椅,而“农民”更热衷一些,是因为他们那交椅不是沙发交椅,不是享受的交椅,是造反的要杀头的交椅,农民想得不深或者说根本就没往“枪打出头鸟”上去想,所以对于交椅,也就当仁不让,而卢俊义之类呢,心里多几个弯弯绕罢了。所以情况是造反的时候多是农民争先争交椅,守成的时候呢,肯定是士子拼命争先争交椅的。若论见过世面,他们哪有“王老老”那样见过帝王排场、皇家气象?“王老老”在野的时候对帝王排场、皇家气象用笔杆子死劲戳过呢,可一旦可讲排场可拥气象,那就一屁股就坐上官本位去了,而且还一个劲的叫:好!好!好!如此看来,对于“交椅”,是“具有农民意识的人更热衷些”吗?恐怕未必,人人都骂官腐败,一旦当上了官,人人都爱搞腐败,农民或许是,而那更有机会当官的知识分子特别是高级知识分子恐怕更是“热衷些”吧。
刘诚龙,年龄冇老冇少,到中年;身份非士非仕,公务员;处境不尴不尬,靠边缘;面目无党无派,自个玩;文体难解难分,乱成篇。自1990年在《湖南日报》发表散文以来,至今已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南方都市报》《散文》《书屋》《天涯》《四川文学》《文汇报》《大公报》等海内外30个省市280余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杂文、随笔2800多篇,300余篇作品曾被《读者》等100多家文摘报刊转载,有作品入选《大学语文新编教材》,100多篇杂文、随笔、散文入选各版本年选,出版散文杂文集《腊月风景》《暗权力》《暗权术》《《暗风流》《恋爱是件奴才活》《非常弱音》《谁解茶中味》与《历史有戏》《回家地图》《心心点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