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坊 ‖ 王丽梅：八廓街的玛吉阿米（散文）
【编辑絮语】“名家坊”是《毛白菜》微刊的一个特设栏目。每次我们将隆重邀请一位名家出场。或推出其最新力作，或介绍其成功经历，相信总会让您大快朵颐。本期出场的是作家王丽梅。
生命中有很多遇见是没有准备的，就像我在拉萨的八廓街上遇见玛吉阿米。
那天，从红山上的布达拉宫出来，乘车不久，便到了大昭寺。走在拉萨的街道，就像是不经意间闯进了一千多年前西藏的历史。大昭寺前的广场上人流如织，除了全国各地的游客，更多的是皮肤呈高原红、身着各色服装的藏族人。迎面走来几个面堂深红，身着绛红色批单（僧袍）赤着健壮胳膊的僧人，他们大步流星，脚下生风，阿罗汉般的面庞，像康巴汉子一般高大壮实，孔武有力。最具风情的要数那些面容姣好身着藏袍的年轻女子们，颀长的裙装，收拢的腰身，裙摆在背后打两个对褶，长长的裙裾，举步投足之间，无论是正面、侧影还是背影，怎么看都顾盼生情，婀娜多姿，别具青春女性魅力，不由得你对藏族女子的服装产生浓厚的兴趣。这些美丽的倩影打破了我对藏族妇女身着藏袍的传统印象，时光过了千百年，雪域女子更加时尚美丽。
大昭寺，这座一千多年前松赞干布为来自尼泊尔的尺尊公主修建的寺庙香火鼎盛，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布满了从千里之外赶来朝拜磕长头还愿的藏族、门巴族等信奉藏传佛教的善男信女，他们每人都在脚下铺了一个垫子或是已经分不清色彩的毯子，旁若无人地磕长头。人群中有一个身着黑色藏袍，头顶扎着一个朝天椒辫子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虽然是一脸稚气的青春模样，但他神情却格外庄重，他全然不顾不断涌入大昭寺的游人们路过观望的目光，专心致志地心首天地俯下身子磕长头。
八廓街是拉萨的一张名片，因为久负盛名的大昭寺，更缘于这里是驰名中外的著名商业街。游客、僧侣、信徒、市民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在这里汇聚，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那些年老的藏族男女躬着腰，迈着蹒跚的步伐，手中拿着转经不停地摇着，他们目视前方，嘴里虔诚地念着经，从他们身边经过，你似乎听不到他们在念什么，但他们却似乎都念念有词。八廓街最常见的风景就是远道而来的朝圣者们系着皮围裙，双手戴着木制的手板，在圣道上一步一叩首地匍匐着身躯磕长头，对佛的虔诚使他们不知疲倦千万次的顶礼膜拜。
在八廓街东南角，一个丁字路口的地方，有一座藏式风格黄色的二层小楼，二楼弧状转角的窗下有两行用汉英两种文字书写的“玛吉阿米”。楼下的正门是双扇玻璃门，是一座旧式布店。如今的玛吉阿米是一座藏式餐厅，它的正门在黄楼的侧面，很窄很小，门前的右边有一个藏式木橱窗，橱窗木框油漆已经剥落了，橱窗上有一幅穿着藏袍带着皮帽很经典的人像，下面用汉文写着“玛吉阿米”，另有一行小字“由此上二楼”。门框上面有一个白色的藏式绯帘。门边阴凉处，靠墙站着两个戴着遮阳帽衣着鲜艳年轻的藏族妇女，她们像是累了又像是在等什么人。探身从小门进去，迎面是一个窄窄的转角楼梯，楼梯间的下面是一个逼仄的厨房，里面正油烟滚滚，煎炒烹炸。上楼时来不及避身，一个年轻的藏族服务生正端着上面放了四五个盘子的托盘正要上楼，托盘里有糌粑、藏式炒饭、奶茶、甜茶和不知名的藏餐。走到二楼，楼梯边靠墙的窗下有很多坐着排队等着就餐的人，半圆形的大厅里有很多卡座，长方形桌子，藏式的木雕长椅，吧台旁边还有一个用来表演藏族歌舞的小台子。临街是明亮的玻璃窗，站在窗前看窗外，视野开阔，八廓街的街景尽收眼底。置身于玛吉阿米，耳边汇集着各地方言和服务生用拉萨普通话喊出的送餐声，大厅的空气里弥漫浓郁的糌粑、奶茶的味道。这里就是三百年来流传于世，雪域著名诗人、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曾经会面理塘姑娘的小酒馆。这里人气高涨，食客们多数也是全国各地的旅行者，受仓央嘉措情诗的影响，如朝圣一般，慕名而来，到玛吉阿米餐厅体验当年活佛诗人华服潜行的感受。
初到拉萨的人，如果对西藏的历史文化没有印象或了解，对今天这个玛吉阿米餐厅就不会有感性的认识，但是若是提起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情诗想必知道的人不少。仓央嘉措的情诗流传最广的要数《东山上的月亮》：
从那东方山顶上，
升起皎洁月亮，
美丽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
人们将这首诗编成歌，这首歌脍炙人口唱遍雪域高原、大江南北，玛吉阿米和仓央嘉措凄美的爱情故事也流传甚广。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是历代达赖喇嘛中最桀骜不驯，也是始终被藏族信众深深怀念的一位活佛。“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的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这是仓央嘉措作为六世达赖的写照。三百年多年前，那个白天在布达拉宫里的达赖喇嘛，夜晚乔装打扮从红山上下来，走过拉萨的街道，来到八廓街上的玛吉阿米小酒馆。传说仓央嘉措在入选达赖坐床布达拉宫之前，在家乡有一位来自理塘美貌聪明的姑娘叫玛吉阿米，他们终日相伴，一起放牧，青梅竹马。仓央嘉措坐床布达拉宫后，深宫内单调而刻板的黄教领袖清规戒律森严的生活，加之当时西藏政局动荡，上层政教斗争十分激烈，他虽贵为六世达赖，但徒有虚名，仅是傀儡，任人摆布又无力反击，内心非常痛苦。他时常怀念在民间时的平民生活，因此他便经常微服夜出，化妆成贵族模样，出入酒馆，追求浪漫，以此麻痹自己。据传说记载，他一到晚上就化名达桑旺波，以贵族公子的身份，流连于拉萨街头的酒家、民居。一个大雪的清晨，布达拉宫的护法铁棒喇嘛发现雪地上有人外出的脚印，便顺着脚印寻觅，最后来到了仓央嘉措的寝宫。随后铁棒喇嘛用严刑处置了仓央嘉措的贴身喇嘛，还派人将玛吉阿米处死，也有说将其驱逐出拉萨，放逐远方，将仓央嘉措关闭起来。1705年，六世达赖喇嘛罗桑仁钦仓央嘉措被康熙帝废除。史载公元1706年，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在解押北京的途中，卒于青海湖畔。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如今，每当人们吟唱起这首《十诫诗》，必会想起仓央嘉措，想起大昭寺边上的玛吉阿米。仓央嘉措是藏族文学史上最为杰出的诗人，他用诗歌和歌曲净化教义，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尽管时光流转了三百年，这八廓街上的玛吉阿米早已不是三百年前的模样，但是他的诗歌在整个西藏家弦户诵三百余年，深入人心，脍炎人口。仓央嘉措是唯一一位死后未被供奉在布达拉宫灵塔的达赖喇嘛，但是三百年来在藏传佛教中他一直被奉为六世达赖喇嘛。
走出玛吉阿米餐厅时，我又回头仔细地看了一眼门口广告画上那个穿着藏袍戴着雪山皮帽子的藏族男子，他的神情有些忧郁，有些落寞。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这个形象会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乔装打扮成贵族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人们将他的形象具像化，放在玛吉阿米的门口，不也是在以另一种形式纪念西藏最大的法王六世达赖喇嘛，雪域最具才华的民歌诗人？让他以这种形式和他心中的姑娘玛吉阿米永远在一起？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歌者为自己，也为听众，唱出世间最纯最美的情感。三百年来仓央嘉措和玛吉阿米凄美的爱情故事，心口相传，如天籁之音，从雪域高原飘向华夏大地，飘向世界各地……
【作者简介】王丽梅，笔名黎眉，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国防作家协会副主席，龙山书院签约作家。散文、文艺评论、报告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人民文学》《中国妇女报》《中国航空报》《中国剪报》《新湘评论》《生态文化》《创作评谭》《青海湖》《重庆晚报》《文化艺术报》《湖南报告文学》等报刊。多篇系列散文作品入选陕西省作家协会编辑出版的“丝路之魂丛书”散文集《丝路之魂·往事与前瞻》《丝路之魂·历史与文化》。曾获2015年度《人民文学》第三届“观音山杯”美丽中国全国旅游散文征文大赛佳作奖。
【作者在西藏拉萨八廓街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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