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之三 湘君(屈原)

湘          君[1]

屈 原

君不行兮夷猶,蹇(jiǎn)谁畱兮中洲

美要眇(miǎo)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駕飛龍兮北徵,邅(zhān)吾道兮洞庭

薜荔栢(bó)兮蕙綢,蓀橈(ráo)兮蘭旌

望涔(cén)陽兮極浦,横大江兮揚靈

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爲餘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yuán援),隱思君兮陫(fěi)側

桂櫂(zhào)兮蘭枻(yì),斲(zhuó)冰兮積雪

採薜荔兮水中,搴(qiān)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絶

石瀨兮淺(jiān)淺,飛龍兮翩翩

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餘以不閑

鼂(zhāo)騁騖(wù)兮江臯,夕弭(mǐ)節兮北渚

鳥鸟次兮屋上㉜,水週兮堂下

捐餘玦(jué)兮江中,遺(yí)餘珮兮醴(lǐ)浦

採芳洲兮杜若,将以遺(wèi)兮下女

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注釋:

湘君:湘水之神,男性。一說即巡視南方時死於蒼梧的舜。

君:指湘君。夷猶:遲疑不決。

蹇:發語詞。洲:水中陸地。

要眇:美好的様子。宜修:恰到好處的修飾。

沛:水大而急。桂舟:桂木製成的船。

沅湘:沅水和湘水,都在湖南。無波:不起波浪。

江水:長江。下文“大江”、“江”,与此同。

夫:語助詞。

參差:高低錯落不齊,此指排簫,相傳爲舜所造。

飛龍:雕有龍形的船隻。北徵:北行。

邅:轉變。洞庭:洞庭湖。

薜荔:蔓生香草。栢:通“箔”,簾子。蕙:香草名。綢:帷帳。

蓀:香草,即石菖蒲。橈:短槳。蘭:蘭草。旌:旗桿頂上的飾物。

涔陽:在涔水北岸,洞庭湖西北。極浦:遙遠的水邊。

横:横渡。揚靈:顯揚精誠。一说即揚舲,揚帆前進。

極:至,到逹。

女:侍女。嬋媛:睠唸多情的様子。

横:横溢。潺湲:緩慢流動的様子。

陫側:即“悱惻”,内心悲痛的様子。

櫂:同“棹”,長槳。枻:短槳。

斲:砍。

採薜荔:在水中採摘陸生的薜荔。

搴:拔取。芙蓉:荷花。木末:樹梢。

媒:媒人。勞:徒勞。

甚:深厚。輕絶:輕易斷絶。

石瀨:石上急流。淺淺:水流湍急的様子。

翩翩:輕盈快疾的様子。

交:交往。

期:相約。不閑:沒有空閑。

鼂:同“朝”,早晨。騁騖:急行。臯:水旁高地。

弭:停止。節:策,馬鞭。渚:水邊。

次:止息。

週:週流。

捐:抛棄。玦:環形玉珮。

遺:留下。一本無“遺”字。珮:佩飾。醴:澧水,在湖南,流入洞庭湖。

芳洲:水中的芳草地。杜若:香草名。

遺:贈予。下女:指身邊侍女。

時:指以前和湘君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再:一作“驟”,屢次、多次。

聊:暫且。逍遙:自由自在的様子。容與:舒緩放鬆的様子。


譯文:

湘君啊你猶豫不走,因誰停留在水中的沙洲?

爲你打扮好美麗的容顔,我在急流中駕起桂舟。

下令沅湘風平浪靜,還讓江水緩緩而流。

盼望你來你卻沒來,吹起排簫爲誰思情悠悠?

駕起龍船向北遠行,轉道去了優美的洞庭。

用薜荔作簾蕙草作帳,用香蓀爲槳蘭爲旌。

眺望涔陽遙遠的水邊,大江也擋不住飛揚的心靈。

飛揚的心靈無處安止,多情的侍女爲我發出嘆聲。

眼涙縱横滾滾而下,想起你啊悱惻傷神。

玉桂製長槳木蘭作短楫,劃開水波似鑿氷堆雪。

想在水中把薜荔摘取,想在樹梢把荷花採擷。

兩心不相同空勞媒人,相愛不深感情便容易斷絶。

清水在石灘上湍急地流淌,龍舩掠過水面輕盈迅㨗。

不忠誠的交往使怨恨深長,不守信卻對我說沒空赴約。

早晨在江邊匆匆趕路,傍晚把車停靠在北岸。

鳥兒欐息在屋檐之上,水儿迴旋在華堂之前。

把我的玉環抛向江中,把我的珮飾留在澧水畔。

在流芳的沙洲採來杜若,想把它送給陪侍的女伴。

流失的時光不能再得,暫且放慢腳脚步逍遙盤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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