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 | 张菊秀：家有母亲
【成都专栏】
文：张菊秀
版式设计：湛蓝
图源：堆糖
一切华美的文字，都无法描绘我的母亲，因为她就是这世上千千万万平凡的母亲中的一员。
我的母亲今年七十多岁了，胖硕的身材，白净的脸庞，显得富贵而慈祥。
她穿着朴素干净，得体大方，衣物上从不曾有褶皱。妹妹笑言，母亲穿衣服还讲究上下照应，上衣和鞋子还经常一个颜色呢！
母亲不仅勤劳能干，而且心灵手巧。年轻时一年四季田间地头忙活着。农活技术不在话下，种庄稼，栽果树，编竹器，打砖瓦，还会做衣物鞋子。她省吃俭用，在八十年代中期，修了十几间新瓦房。瓦房外观初具规模，但是里面的墙壁还是母亲一手一脚编织竹篾、调好泥糊上墙，粉刷一新。她从春天忙碌到冬天，我们在新年住上了温暖的新屋。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新屋变成了老屋，儿女们长大成人兴家立业。这一大片房子人去楼空，院子里长满野蒿，苔痕绿阶，草色青青。前几年，大哥在老家建别墅，母亲望着即将被拆掉的十几间老房子怅然若失，那是她和父亲为儿子们娶媳妇修置的房屋。母亲时常大发感慨：“嫁给你爸，房子上瓦都没一片。我白手兴家！哎，要是我是个男人，我张家还弄得更兴旺发达。”
人上了年纪，就爱絮絮叨叨，但母亲决不会是人群中那个家长里短的碎嘴老太婆。她的唠叨只是我们作为儿女享受的专利。只要呆在她身边，她能从身边趣闻轶事说到新闻时事，从交通出行安全说到粮食蔬菜健康问题。一年半载碎碎念，忧国忧民，更忧一大群儿女。自从我们给她下了快手和抖音，她更加唠叨起来。疫情期间，随时打来电话向我们报告疫情新闻，然后千叮咛万叮嘱，告诫我们别出门，出门要戴口罩。
母亲常说我们两姊妹是观音菩萨送她的礼物。这话让我们十分汗颜。我们除了向她索取，何曾回报过她大海一样深沉的爱呢？
还记得读初中时，下了晚自习我们总爱回到八九里外的家，只为吃到母亲早晨烘的柴火干饭和炒菜。冬天的夜，寒风萧萧，银霜覆地。我们在香甜的梦中，朦朦胧胧之中，听到隔壁灶屋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我知道，一定是母亲半夜三四点起来为我们弄早饭了。柴火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我们在幸福香甜的等待中酣睡。
现在想来，那是多么绵长的母爱，夜半三更，离开温暖的被窝，为自己的女儿做出香喷可口的饭菜，然后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孩子们吃得狼吞虎咽。
母亲不仅给予了我们温暖而绵绵不绝的爱，还教导我们怎样爱孩子。她对于我们宠溺孩子非常看不惯。我常常辩驳:“你生了一大群，儿女多，爱不过来，我们生一个怎舍得孩子冻着饿着？”
老母亲就开始叹息:“这计生政策胡乱搞呢！生一个更应该好好教，你们都当宝惯成啥了？”
“时代不同了，不是我们惯，是现在的孩子脱离了土地，脱离了劳动，他们就把自己当成宝呢……”
母亲靠在沙发上，一张焦虑的脸上又生出无限的骄傲：“我五个娃儿，不是我偏嘴，都教得成器。村里有几个比得上？”
当然，我们都望子成龙，对孩子恨铁不成钢，把这点还淋漓尽致地用到了学生头上，有时难免不了急躁。母亲眼里是深深的忧虑：“唉，你们教学生也不好教哦，爹妈都当心肝宝贝，打不得骂不得哦。”
当我们姐妹俩谈论工作和学生时，母亲就开始抛出她“无为”的思想了：“不要硬逼学生娃儿。读得好书的娃儿那是天生的。读不好的，棒就打出来了？吼就吼出来了？要顺其自然，自自然然。天生人，必有路……”
母亲是我们的主心骨。她信佛，时常戴上老花镜，翻看着经书，吟诵着佛歌。她又要强，怕打扰我们工作和生活，非要独居，方便念佛读经。可母亲一天天衰老下去，未曾想到，我们不知不觉中渐渐成了她的精神依靠。她一出远门或回老家，必定打电话告知我们行程，一如年少时，我们离家读书向母亲报备行踪。去年我考调到南充，母亲怅然若失，她送我，眼里是万分的不舍。我刚到南充，她居然学会了微信视频，一天要跟我视频很多次。三天后打车跑到南充来非要给我做饭，又生病了。我望着步履蹒跚的母亲，思考着：我这人要是在千里之外工作，岂不是让母亲望眼欲穿？想起那么多在外打工的游子，为什么对故乡有一种深切的怀念，那或许是来自于远古流淌着的乡愁，乡愁的一页里，最厚重最牵挂的字眼一定就是母亲了。
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南充工作的机会。母亲欣喜若狂，失而复得的窃喜挂上眉梢。
我在搞小说创作时，请母亲讲述过去的事情。她两眼闪烁着一丝亮光，随即娓娓道来。在讲述中，常常出口成章，农谣、谚语、口前话、四句子常常蹦出来。我觉得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干瘪无味，我说：“妈，等我空了，我要以你说话的语言风格写一部小说，跨越百年的哟。”母亲颇为期待，就开始捡起她生命中一页一页的见闻，说道起来。
“你啥时候写出来？”末了，母亲又充满期待地问。
我笑了，望着她那长满老茧的瘦骨粼峋的手，那饱经风霜的脸庞，那穿过岁月沧桑的柔和的目光。
一定会的。我想着。
母亲，亦如一本厚厚的书，她的勤劳智慧，她的坚强和韧性，甚至，她叮咛中的爱，都深藏着人间最动人的烟火；她唠叨里的睿智，都蕴含着朴素的人生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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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菊秀，南充市作协会员。出版了中篇小说集《晴天明月》，创作有长篇小说《苍穹之下》。在首届国际诗酒文化赛，第十五届“天籁杯”，“普陀山杯”，荷花颂等诗文竞赛中获奖。作品发表在《潮头文学》《天府散文》《长江诗歌》《读者报》《成都商报》《南充作家报》等刊物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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