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婷丨笑着和孩子聊自己吃过的那些“苦”
野菜情结
在我们那物质匮乏的童年时代,家家户户都会养一头猪。春天里买回一头小猪仔,没有意外的话,养到冬天就成了寄寓一家人极大愿望的肥猪。过春节的时候,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会杀年猪,将猪肉卖掉一部分贴补家用,留一部分过年待客。过完年余下的猪肉和猪油就差不多可以维持一家人一年的荤腥了。条件差的家庭会把猪整个卖掉,第二年的开支主要就靠这笔钱了。
我们家属于第二种。那个时候在我们那个生产队,坚持让两个孩子都上到至少高中的普通家庭似乎也只有我们家。
我们那个生产队紧靠南湾湖,夏天雨季来临时,大片的庄稼便泡在了“水淹田”里。若是赶在水稻成熟时,大伙还能划着船削下稻穗,从水里抢回一点血汗;若是赶在灌浆期,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变成水草,然后烂掉。所以,我们每年的粮食都不充裕,尤其是在我和我哥先后上了中学,需要带米去学校之后。
我的父亲每年冬天都会组织起一些人,挑着渔船、渔网徒步百里,去外地给人捕鱼,也贩卖过竹子、种过草药,但依然是入不敷出。
母亲为了贴补家用,在家养起了两头母猪。为了它俩的口粮,母亲要经常打猪菜:捞水草、搂浮萍、绞菱角叶……周末时,我拎个小竹筐跟在挽着大竹筐的母亲身后,去挖各种野菜。那时候挖野菜喂猪的人多,野菜也不是很好挖,往往需要走很远的路,花上半天的时间才能挖满一大筐。当我把自己小竹筐里的新鲜野菜倒进猪栏时,白白胖胖的小猪仔们就一拥而上,争着抢着大快朵颐,边吃边哼哼还不住地甩动着小尾巴。
如今,每当春天来临,看到那地头田边蓊蓊郁郁,蓬勃生长的油光发亮的野菜时,我都有将它们揽入怀中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想:好多猪菜啊!已经没有人挖野菜喂猪了,如今的人都吃上了精米精面,如今的猪也都吃上了精加工的饲料。
挖荠菜成为我的挚爱。寒冬未尽,冬日的暖阳下,荠菜便俏生生地长了出来。我用小铲子一棵一棵地铲着,荠菜根被铲断的轻响清晰地传进我的耳鼓,我便恍若回到了童年的时光。当年跟在母亲身后的我,身边跟着我的儿子。他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挖荠菜,甚至吃不完,有时送给别人,有时就放在那里,一直放到坏了才惋惜地拿去丢掉。
整个春天,我的眼睛都在搜寻荠菜。白天挖荠菜,夜晚闭上眼睛,眼前便是荠菜。一直到荠菜开出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我指给儿子看:你看,荠菜开花了!我热切地问他:那是荠菜花,你知道吗?我真想把我心中的荠菜复制粘贴给他,让他和我一样怀着热烈的感情去挖荠菜、找荠菜、吃荠菜。
荠菜于我,已经不是一种单纯的野菜,它的根扎在了我的心里,带着永远的香气。
有虫子的丝瓜
上搭棚,下搭棚,开黄花,结青龙。夏日来临,青龙上市--丝瓜,是夏天里的一道常见菜肴,可做汤,可清炒,可与鸡蛋或肉类配伍,无论怎么吃,都软滑可口。
做汤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最重要的是不费油。回想起小时候的生活,我就不得不佩服母亲:她是怎么不用油就把菜给炒出来的呢?那个时候一年到头难得买一次食用油,而且是猪油。母亲每次炒菜的时候都用一把小瓷勺子蘸点猪油把锅底抹上一层油光,绝不会有油块落入锅里。我记忆最深的是母亲炒的丝瓜。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几块丝瓜吃在嘴里格外的香,和其他的不一样。我就悄悄地想,一定是这几块里面有虫子,虫子的肉把丝瓜变得更好吃了。那样想着就感觉有点恶心,却又舍不得吐掉,于是,有虫子的丝瓜就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秘密,对谁都不能说,不能让人家知道我吃了有虫子的丝瓜。我也曾悄悄观察过母亲从瓜藤上摘回来的丝瓜,从来没见过里面有虫子,于是,我的秘密又变成了一个谜。
谜底是什么呢?我一边炒菜一边和儿子探讨。儿子对我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又新鲜。他从来不知道同一个盘子里的丝瓜还会有不一样的味道。我说:“我估计啊,是因为那几块丝瓜沾到抹锅的油星了,那些不香的丝瓜是压根就没机会沾油。”儿子恍然大悟,开心地大笑。笑完了,他说:“妈妈,你接着讲。”
我有一个同学的爸爸是剃头匠,就是现在的理发师。那时候这职业不受待见,但再穷穷不了手艺人,所以他们家的生活就比我们好多了。有一次,我去那个同学家玩,她留我吃饭。饭是我的同学做的,我负责给她烧火。炒菜的时候,她把一大勺猪油放进了锅里,油在锅底化开,水汪汪的一滩。我当时就在心里惊叹了:我的天哪,这油搁在我们家要吃好久呢,太浪费了!
我讲述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当时的那份惊讶,但儿子还是给了我一个理解的眼神。
电视里的水果
我对电灯的印象大概起始于11岁左右,在那之前,我们用煤油灯照明。没有电的夜晚总是漆黑一片,微弱的煤油灯光穿不透夜色。偶尔哪里因为有喜事放一场电影,大人孩子都会呼朋引伴地赶过去看,来回走个十几里地跟玩似的。有时候会有人来说评书,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坐上满满一屋子的人,个个听得聚精会神。《寇准背靴》的故事我就是从评书里听来的,至今记忆犹新。
有一次晚上下着雨,天上没有一点星光,还要走很远的路,我的哥哥却坚持要去听评书,没有办法,我的母亲只好打着手电筒,摸着黑带他去了。
用上电之后,村支书家里买了村里的第一台电视机,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每天晚上,整个生产队的人都会聚在他家的院子里看电视,那场面比现在看电影还热闹。那时候的电视架着天线杆子,信号不好了就变成了满屏的雪花点,并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正看得上瘾的人们就急哄哄地抱着天线杆子左转右转。转天线的人急,一边转一边偏着脖子问:“好了不?”盯着屏幕的人也急:“往左边转。不行,往右边转。还是不行,再转,再转……”待听得一声“好了”,转天线的人也差不多闹出一身汗了。就在那台电视机里,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桌子上摆放着水果。我心里想:这一年到头得多少钱哪!要知道,我可是连五分钱一根的冰棒都吃不起啊。这样的生活是不可能的!我当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儿子听得入神了,仿佛那些是刀耕火种时期的事情,他在努力地想像。我冲他眨眨眼:“可是,你看现在,一切都变好了。我们也可以天天吃水果了,妈妈做饭也不会不敢放油了,你也不用跟着妈妈去挖野菜养猪了。”儿子回过神来,搂住我的胳膊:“妈妈,现在的人真幸福。”
是啊,现在的人真幸福!但也还有很多人的生活是很艰难的。还有没水没电的山区,还有没钱上学的失学儿童,还有孤孤单单的留守儿童,也还有老无所依的孤苦老人;还有战争,还有饥饿,也还有天灾人祸。我们的幸福也是一种幸运,所以,一定要珍惜!
作 者 简 介
刘翠婷,河南省信阳市浉河区谭家河中心学校英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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