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水泛舟||廖宗元：在腊里山
在腊里山
1
农闲。江堤每年都在加高
祖父的腰弯得，一年比一年低近土地
一口十人吃饭的大锅
架在三脚撑上
那年冬夜，天黑地滑
三脚撑的脚折了一只
2
咳嗽的祖父常驮着生病的我
走在通往三队伯母家的路上
总讲些过年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炸麻花、炒花生、蒸包子
……
我怕去卫生所
他怕去合作社
3
那天，夕阳停在山腰
我的祖父还没咳出声
就落下山了
水稻已向土地低下头
正在挑谷的扁担也向土地低下头
父亲赶回家时
两只卷起一尺多高的裤脚
沾满了泥
4
一进门，祖母就知道是我回了
她的眼睛看不见那年夏天大开荒
食堂蒸笼的蒸汽
看不见大片大片的蒲草倒下
看不见一望无际的稻谷正低着头
5
最爱吃晒干的红薯片
母亲总是藏着，过年时才拿出来
这次光着脚爬上了梯
下梯后，祖母突然喊我的乳名
6
童年在祖母的故事里长大
疾病带走大祖父，留下一个二岁女儿
白匪抓走三祖父，至今生死未卜
日本鬼子枪毙了最小的四祖父
尸体都不敢去收。砖缝扒出的
红军购粮票据，移民那年遗失
7
中秋前一天傍晚，我们几个放牛回家
父亲一个人，扛着锄头站在江堤上
他的背影又黑又瘦
手上点着的香烟，爬上了月亮
8
过年过节父亲才喝点酒。端午酒后
讲他读了三年私塾写过的古诗
讲他孤独的童年没有兄弟姐妹
讲他曾获过公社劳模，优秀党员
讲腊里山只有一家姓廖
9
棉桃摘完了，冬雨不断
每个雨夜醒来，母亲总在低头纳鞋底
那盏灯光淡了
她的头也没抬起来
10
大哥成家后
二哥只好放下高中的书本
他肩上那条冲担的两头
比钢笔还尖
一头举起暮月
一头刺向晨霭
11
四哥脚上的冻疮比我的厉害
我可以拖着鞋在屋里走
他只能坐在靠椅上
像北风一样呜号
12
腊月三十晚，天空飘着雪
换上新棉鞋踩高跷去伯母家找父亲
火塘围满了大人，讲正月要闹的龙灯
火塘上面挂满了腊肉腊鱼
秋林拿出了他的鞭炮
伯父温好了他的谷酒
作者简介：廖宗元，70后，湖北赤壁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咸宁作家协会会员，赤壁陆水湖畔、自在诗社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