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诗人】杨正彬｜较量（组诗十一首）
较量
不远处，哭丧的喇叭响起来
植入的悲伤，肆意漫延
我在这边，正调动一帮孩子
扯开嗓门，放声诵读
孩子们的分贝，一会儿高过喇叭
一会儿低于喇叭
更多的时间，是这两种声音相互扯平
谁也征服不了谁，就像
生死在较量，多少年了，从来没有
真正的输赢
不解
我曾为了摘堤岸上的野果，被白茅草
划伤手脸，划伤身子。以致我有过
把到手的果子砸在地上，把白茅草连根拔起的愤怒——一粒果子，竟是一个诱惑
一个诱惑下面，总藏着一口陷阱
时至今日，伤痛早已随风飘散
我的心里依然隐隐忌惮，那棵白茅草
乃至像白茅草一样的荆棘丛，为什么
会为了一个看似与己无关的外物
而不惜横刀挺枪，哪怕粉身碎骨
真相
这是一场追杀，有预谋的
剧情早已铺设，在春光明媚
骄阳似火，秋高气爽的掩护下
风雪是帮凶，一个推波
一个助澜，一个递刀
一个投枪。配合默契
手段高明
大地静穆，世界沉睡着
一个不为人察的局
在太平盛世里，暗露狰狞
准备收网
给荷塘一个思考的冬天
风露出了旧，和破绽
贴着树尖走散。阳光疲惫无力
计划悄悄撤退。鸟鸣蛙鼓
落在尘事之外
流水静默着，面无表情
表面之物，都放下了深藏的
空与虚浮。一个人
徘徊的身影，孤独地落下
万千的风情，已然足够
曾经的繁华，梦，喟叹
若即若离，似远似近
在枯败、摧折，在低头不语中
一面荷塘，用抽象意义的茎叶
梳理，冬天的冷酷、安详
闹铃设置
夜里醒了两次
像是两次无谓犯规
我还是没有走进错乱的胡同
难以抵挡的倦意
使预置的闹铃成了摆设
或许，这样也好
不再依赖，摆脱强制
率性而为，试试放任身心
才会在碰壁之后
懂得真真切切的疼
吃到一只虫子后
晚上九点，应该是你下晚自习的时候
你在群里问各位：你买了一个饼
里面菜上有只虫子，被你吃了
你需要怎么办
我的答案是：如果你吐不出来
就装作若无其事吧，甚至你可以
把那只虫子想象成世上最美的佳肴
这种境界就等于你把世界当一盘棋在下
与秋风握别
再看一下吧，田野里
稻子都垂下了头，山冈上
果子全红了脸，是否还有
掉队落单的小淘气
关上窗，也没有关系
片片枯叶，簌簌飘落
一串风铃，檐下人语声
洗净浮华，喧嚣散尽
通幽曲径，灯火阑珊
几份浅念，几份浓情
不用写信，在远方
斑驳的底色一定打好
轻轻握手，轻轻告别
又将是一个轮回，天地之间
晓梦寒，泪雨零
任星月凋谢，萧瑟成河
偷
我其实是羞于启齿的
这些终究遮隐不住的丑事
小时候，为了填饱肚子
我曾在生产队的田里拔过萝卜
在地里掰过玉米
妈妈藏在梳妆台盒子里的白糖，也被我
偷吃过几回。长大上学
我曾抄过王美丽的作业
瞄过赵尚进的试卷
钻过一次政策的空子，考上一所学校
分配到在当时看来体面的工作
以后，我就决心金盘洗手，洗新革面了
不再偷，不做毛贼，不当江湖大盗
我想做一个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
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活得平庸，窝囊，
活得落后，无趣
以致我整天神思恍惚，神经衰弱
彻夜失眠……怎么办呢？我走投无路
“偷”的细胞在这一刹那，神奇复活
现在，我每天偷些文字
偷些感情，摆弄来，捣鼓去
组合成蹩脚的诗句。用蹩脚的诗句
把我押回黑暗，押进我漏风的睡梦里
不知道这次，我什么时候能够迷途知返
真正懂得以偷为耻
你愿意一起泅渡吗
流水之声，自高天而来。
哦，是哭泣——
如果你愿意。
好奇心害死猫，
我现在选择相信。
可以出发，那里
有云霞，有光亮。
我的体里丰盈成河。
不要犹豫，害怕溺水，
歌唱，向死而生。
有备无患的人
突如其来的雨
让人猝不及防
路上的行人，被雨
追着，撵着
吞没掉
有伞把遮阳切换成挡雨模式
想撑起一小块安全地带
可是，没用
雨太大了
还有风助威
而你不同
你是一个有备无患的人
你穿上雨衣
换上雨鞋
走到哪里，哪里就为你让出
一段“真空”
我们一起去雪地
你愿意吗？我们一起去雪地
不带任何东西，包括安全防护
在洁白无垠的世界里，我们让雪
擦亮我们蒙尘的眼睛，映白我们灰暗的脸庞
我们和雪来一次亲密接触，让雪一寸一寸亲吻
我们麻木、沾染的肌肤
把心掏出来，我们看看它们
是否依然鲜红，火热
我们把各自的名姓和灵魂也拿出来，擦拭
我们把呼吸也循环清洗一遍……好吗？
不说话。说话是小狗
我们只是走走，静静地沐浴
不许带走一丁点的东西，包括
我们留下的干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