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书丨母亲·元宵
春节前,母亲就开始准备元宵的食材了。市面上众多品牌的元宵,母亲无意留恋,她甚至在点播秋玉米的时候就打算种一块糯谷,不需要多大一块地,只是在玉米地外围留几片苇箔大小的一小片,就可以满足一家人元宵节的需求,母亲用恳求的语气央求,一次又一次罗列自己种糯谷做元宵的好处,并不是为她这种偏执的想法心生怨气,实在是糯谷这种农作物低产而矫情,五黄六月,它即耐不得干旱,又不能过于湿润,夏秋交接之际,天气反复无常,三十几度高温能把庄稼烤焦了,不大的一片糯谷地需要每天浇水抗旱,若是遇到连阴雨,纤细的糯谷苗在深深浅浅的水洼里恹恹欲睡,如果几天不见日头,秋后就要绝收,母亲似乎看出我们的心思,一副固执己见的神情,直到我们按照她的意思在玉米田边缘辟出一片空地,她才志得意满地把整个心思放到那块不大的糯谷地上。功夫不负有心人,秋后,母亲收获了满满一袋子黄灿灿的糯谷。母亲视如珍宝,精心地保管着,直到春节前蒸完年馍,她又开始料理元宵节的食材,那袋子糯谷才派上了用处。
拗不过母亲,我们还是无限疼惜地看着她用传统的手工方式舂完那袋子糯谷。春节过后,天逐渐暖和起来,母亲头天晚上用簸箕把糯谷簸好,用筛子筛出秕子,戴着老花镜捡出被虫蛀蚀过的空壳谷粒,然后用少许水泡在盆子里。第二天早晨我们还没起床,母亲就刷净了石臼,坐在阳光充足的院子里舂米。闲置许久的石臼发出质感强烈的钝响,声音响在四周,撞击着我们的耳膜,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我们感动而无奈。
被水沁泡过的糯谷韧性而蓬松,一石臼只能盛一到两碗糯米,舂上好一阵子,才能在竹箩筛出小半碗面粉,把渗子倒进石臼继续舂,如此反复,直到萝里的渗子所剩无几,一臼糯谷才算舂成功。大冷的天,母亲一遍一遍,额头冒出了汗水,双手冻得又红又紫,我们怕她感冒,接过墩头要帮她舂米,生怕我们弄不好,母亲寸步不离石臼,手里的墩头一下下轧在石臼里,声音听起来响亮而瓷实,让我们眼睛湿润,心也随那墩头上下跳跃。午饭时间,母亲终于把糯谷全部舂成了面粉,我们呼啦围过来,这个给她捶腰,那个端来了饭菜,她好像有点不高兴,像拒绝我们帮她舂米一样排斥着我们这些善意的举动,一边继续料理善后工作,一边絮絮叨叨,语气铿锵、有力,好像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体仍然强健硬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
吃过午饭,母亲开始包汤圆了,仍然不需要我们插手,一个人和面、擀皮、调制馅子,甜、闲、五香芝麻、绿豆沙……内容丰富,口味绝佳。
央视元宵晚会开始的时候,母亲把煮好的汤圆端到了桌上。一家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热热闹闹,母亲一边给大家舀碗,一边嘱咐着贪吃的孩子们注意的要领,汤圆冷到不温不火,吃起来味道才好些,再好吃的东西,晚上也不易吃多,元宵元宵,尝得就是个鲜……
夜深了,母亲在厨房一个人收拾残局,璀璨的灯火愈发使母亲的背影显得羸弱和朦胧,站在不断被热闹的焰火映射得斑斓绚丽的院子里,内心突然涌上一种别样的情绪,这些年来,母亲里里外外,承担了过多的家务和琐事,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干好自己的工作,想起五黄六月,她一个人在糯谷地里挥汗如雨,除草、浇水、捉虫、排涝,她用自己的双手为我们创造元宵节的食材,几十年贯始至终,永无怨言,不知疲劳,我知道,母亲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一次味蕾上的满足,那种无私的奉献和勤劳朴素的生活习惯是任何东西无法取代的真正瑰宝。
作 者 简 介
李同书,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文章多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