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保志丨亲,我真的无能为力
随着我工作单位的变动,要求投靠我的人越来越多。尽管从老家进疆几千公里的路程,不是闹着玩的,每次回老家去,却都有人“自报奋勇”要和我一起进疆,弄得我左右为难,只好一一婉拒。
我不是不想帮助他们,是我确实心力交瘁,无能为继。有当教师的堂哥要下岗,有上学无望的侄女要打工,有年过半百的婶娘要来新疆拾棉花,有远房的亲戚要借路乌鲁木齐……我无暇应接。去年夏天,我的另一位邻居不请自来,干了三个月的泥瓦工,钱没挣上,却吃了“民工团伙”一顿拳头餐。我不能以自己的身份以牙还牙,只好安慰他两句送他返乡。到去年冬天回乡探亲时才得知,这件事儿被人们扭曲为我“从中吃了回扣”。这话不知从何而来,又从何说起?但出于对家乡和故土深厚的情感,也为了家乡人对我这棵大树“高看一眼”,我至今默不作声。
从毕业到现在,我接待的不速之客已有十几人之多。每次和女友谈及此事,女友的脸色都是晴转多云,并愤愤地说:“看,都是你们河南人!”我知道女友看不起农村人,但这不是农村人的错,也不是河南人的错,错的是贫穷、落后和无奈。我就是一个地道的河南农村人,我并不感觉这有什么不光彩,关键是自己要有志气,有作为,混出个人模人样来。我相信有志气的人最终都会有出息的,第一波来投靠我的大哥和表弟,一个在常州包了厂子,一个在广州开了店子,两人的收入都比我可观,这让我十分欣慰。我也常对“城里人”女友保证说,我不会无原则地接待任何一个不速之客,除非我有能力、有精力、有魄力为他们谋到生路。女友还是半信半疑地放长了脸色。
前一日,天色将晚,正待下班的我接到三舅家小表弟的电话,说他正在乌鲁木齐火车站,看我怎么办,口气颇大。我气不从一处来,说:“你说怎么办?”
他还以牙齿说:“你说怎么办?”
我针锋相对:“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说:“我已经来了,你不办怎么办?”
我说:“你来了不打招呼,能办也不办。”
表弟见我不仅不热情,而且态度还十分“恶劣”,口气才渐渐松软下来,说:“哥呀,我要求不高,有个活干就行了……”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是一阵抽泣声——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泪水怎么就如此轻易地落下。心动加之心痛,我停下自己手中的工作,请假为他联系工作,三个好友也跟着忙活了两天。
没想到,表弟对此表现得心安理得,还不时地提点要求,诸如“工作要好”、“食宿要好”、“最好有工作服”等等。
每听这话,我都是一脸铁青,后悔不迭。
表弟小我近十岁,我在外求学,他在外打工,至今一事无成,而且颇有些城里人的流气,全然不把我这个表哥放在眼里,张口闭口直呼我的乳名,三个好友看不下去,也一脸铁青。为了我爱情的小屋不经受风雨的袭击,这事我向女友只字未提。
今天一大早,我尚未起床,叔家的堂妹突然打来电话说:“二哥,我要到你哪儿去。我听你的话,不给你找麻烦……”
我差点哭出声来——什么叫“不找麻烦”,麻烦还少嘛?我向小妹解释说:“小妹,你千万不能再来,你有你的难处,哥也有哥的难处,这事我给你惦记着,以后有机会再说……”
小妹在电话中再不言语,本来应该是充满亲情的兄妹对话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中止了。我听到小妹在那头重重挂下电话的声音,盲音一浪接过一浪,敲击着我心房最为脆弱的部分。我仰面太息曰:“知我者谓我何所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所愁。”感慨斯言,身心俱毁。
1996年于乌鲁木齐
作 者 简 介
杨保志,笔名“风生水起”,1968年10月生于河南省潢川县。1987年高考入军校就读,戎马26年,转战大江南北,足迹遍布祖国大好河山,曾在新疆、甘肃、广东、广西、海南等省操枪投弹,从事新闻、组织、宣传、人事工作多年,2013年底,转业至广东省工作。发表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检查日报》《纪检监察报》《法制日报》《解放军报》《中国民航报》等中央报纸副刊,以及各地方报纸及各军兵种报纸副刊,《新华文摘》等部分杂志、电台、文学期刊亦有采用,获得“中国新闻奖”副刊奖银奖、铜奖各一次,总体不超过500篇。我写稿,曾经为了发表;我现在,纯粹是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