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光明丨一塘荷风淡淡香
大明湖北岸,有一园中园。园中偏南建一荷塘,不大,但很精致,与园中水木明瑟,半壁曲廊交融映辉,每逢春过夏至,荷塘便荡起微微荷风,漾出淡淡荷香,很是使人神清气爽。
这个园子说起来还挺任性。且不说荷塘是从湖里任性地切出来的,也不说塘岸被任性地杵上一圈花岗栏杆,单说塘左的得月亭,也是任性地攒尖、重檐、雕梁、画栋,八角,突出了中国特有的亭榭建筑传统风格。虽说这个亭子古韵早有,但建筑年代不远,到现在还不足百年,至于有人说文人骚客常聚于此,我想,这是以讹传讹,或者说本身就是一个传说。
除得月亭,园中还有一座亭子,也是任性的。而它的任性,不是它的歇山飞檐,三面柳浪,而是它本身颇有的意境:取“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足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之意,还“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之境,把小沧浪亭的一半晾在岸上,一半浸入水中。
我曾有缘,在落日的夕阳里瞻仰过流觞亭,顶着浓烈的秋霜登临过沉香亭,还在一个夏天的早晨,爬上飞来峰,小憩翠微亭。那个时候,我的周围,人头济济,差不多绝大多数人都是寻景而来,我也毫不例外。而在去年夏季的黄昏,突然想触摸“佛山倒影”,于是拖着张鹤鸣的“佛山影落镜湖秋,湖上看山翠欲流”,拽着刘敕的“影摇青嶂,澄波映画楼”,携着王初桐的“平涵千亩碧,倒见数峰青”,漫步园中,但城南的燕翅山、佛慧山、千佛山风光依旧,低头不见倒影水中,倒是池塘里的万箭荷花,极妍尽态,惊艳爱荷人。至于这个荷塘何时所挖,我没作考证,不敢妄言,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荷塘北边的祠堂。
说起祠堂,大家并不陌生。自夏商周以后,同宗同族的中国人便给祖先修屋盖房,为祖先的灵魂建上一座栖息的殿堂。但是,这个祠堂有别于家庙族府,它不是同宗同族之人为同祖所修,而是济南人为了一个英灵、一种精神而建。那么,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精神,值得济南人为他建一座纪念的祠堂呢?这要从明初的“靖难之乱”说起。
在中国,古代皇位是世袭的,而谁来继承,完全受命于皇帝。这是古代宗法制度的使然。若是哪个人抢班夺权、谋权篡位,则是大逆不道,人人可以得而诛之。当年的朱元璋虽然神威勇武一世,但糊涂一时,在太子死后、再选储君时,听从大臣嫡长继承的建议,把大位传给长孙朱允炆。而这个朱允炆,不但少胆无略,而且魄力不足、柔和有余,远不及皇叔朱棣果敢,这就为以后的“靖难之乱”埋下了祸根,以至于在朱元璋死后不久,朱棣便发难南京,起兵造反,夺了侄子的江山。
本来,祸起萧墙,这是朱家内部的事,但历史上总有一些人,自视传统而足观的很,他们坚定地恪守宗法制度,一心忠君,却命运波折起落,乖张失所。但是,这些人在世时,虽郁郁寡欢,很不得志,但死后却能在二十五史的片片卷帙中,记下他们比较光彩的篇页。祠堂里供奉的铁铉就是其中的一个。
铁铉,“靖难之乱”时的山东的布政使。布政使,相当于现在的财政厅长。他在朱氏叔侄争夺皇权斗争中,不但没有迎附朱棣,归顺朱棣王朝,坚定地始终捍卫朱允炆的大明江山,不改足观的一面,而且还在济南城下,差点要了朱棣的命,但最后的结果是被朱棣扔进沸腾的油锅。而历史有时又很怪异,比如他的这种孤忠赴难、尽忠献身的壮烈,竟也能够雕镂人心,换回史官们的行行墨迹。
漫步荷塘,沐浴荷风。荷塘依旧,荷香依然,而层层叠翠的叶子中间,一朵朵荷花,白的如雪,红的似霞,依旧随风摇曳着“濯清涟而不妖”的华彩,洋溢着“出淤泥而不染”的诗章,依旧随影拂疏“中通外直”的情愫,漫散出“香远益清”的清丽、高洁的灵性……不经意间一回头,“湖尚称明问燕子龙孙不堪回首,公真是铁惟景忠方烈差许同心”楹联,又眶进我的眼中,而“公真是铁”四个字,格外耀眼。
本文发表于《济南时报》2016.4.20
作 者 简 介
郭光明,男,山东济南人,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协全委会委员、济南市历城区作协副主席。著有《心灵隽语》、《一窖浓郁的陈年美酒》、《郭光明散文选》等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