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的烧香桥

我那消失的故乡烧香桥

作者/顾建华

江阴城西南角,有座秦望山,山脚下有一座佛光寺,据说佛光寺的香火特别旺,特别灵,过去善男信女们,从月城桥到秦望山烧香,必经一条由东向西的山塘河,跨过山塘的那座石拱桥,因而得名“烧香桥”。

我家乡的村子,就紧靠在山塘河北岸,烧香桥桥堍,因而也被命名为“烧香桥”。

这个叫“烧香桥”的名称,我可能从记事起就牢记了,也许是父母教的,可能每家的父母怕小孩走丢,都会这么教吧,也许有的孩子不用教就知道,就像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刻骨铭心。

当年我们村上有个傻子,跟人到江阴城里玩,意料之中,傻子走丢了。傻子当然说不出自己家乡的名字,有热人问他家乡什么样的,他说有山、有河,还有大烟囱,那好心人硬是按照这几条标志性的特征,他把送回家了。据说,送到烧香桥时,傻子高兴地回到了家中,好心人站在桥上,望北一看,可不是有山有河,还有当时远近闻名的月城水泥厂大烟囱么。

不知道何时,也许是我读初中时起,改革开放的号角吹遍神洲大地,曾经的江南鱼米之乡,广袤的农田逐渐被深度开发,曾经的绿色农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工厂。

2015年11月,我的家乡烧香桥被折迁了,为了发展经济,建设工厂,我那年愈七旬的老娘亲,也告别农村,暂时住到村委临时安排的大宅院,住在二楼朝南的小户,还好,左邻右舍仍然是乡亲老邻居。

如今,我的家乡烧香桥,变成了一片废墟,据知情人说,即将又要填土成田了。

我至今也不会开车,但自从江阴全城通了城镇公交车后,真是快捷又方便,我回家的趟数也就越来越多。清明、端午、中秋,过春节就不用说的了。父母在哪里,家当然就在那里。

每次回家看我娘,我总是不急着回到家中,520公交车在沿山村委下车后,我喜欢沿着江阴大道的辅道走一走,在那个拐角处,静静地站一站,向西北眺望,望一望我那曾经的烧香桥,仿佛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心结,在我孤独、迷茫的时候就会牵扯出来,心中就会有什么在萌动……

不用找寻,我的眼睛告诉自己,那个位置就是曾经生我养我的烧香桥,但是,她不见了,消失了,连同我儿时印象中的那座石拱桥,也几经变化,成为一座可以行驶汽车的水泥桥了,只有那清澈的山塘河,依然悠悠地向西默默流淌不息。

村中,唯有几棵香樟树,仍像村里护卫一样,默默守护着这方土地,春夏秋冬,草长叶落。

我脚下的这条路,是一条失修多年的交通小道,从月城街上连绵不绝,消失在秦望山山脚下。这条路,虽然不宽,仅供一辆汽车通行,当两车擦肩时,远远的,其中的一辆车必须退后、让道。当初,这条道,却是村里人上街,外出的唯一通道,当然,也曾留下我童年、青年那微弱却坚定的脚步。

如今,脚下的这一条路,这条连着故乡的路,似乎就成了一条坚固的纽带,让我在心里永远也扯不断,理还乱。

忘不了,烧香桥童年时那一起玩的小伙伴们,我们割猪草,拾柴火,踢毽子,跳绳,躲猫猫,一起上下学,一起飞奔回家吃饭。

忘不了,那时我一家五口都挤在一栋老屋里,墙是青砖砌,地坪也是青砖夯实的,有的地方,还有隐隐的青苔痕迹。父母和我们兄妹三人的卧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内,没有窗户,终年黑漆漆的,仅头顶上一窄小的一玻璃天窗,射来微弱的天光,房子冬天还好,夏天却是炎热的无法入睡,没有电扇,仅靠我娘手摇蒲扇,渡过蚊叮虫咬的漫长酷暑。

忘不了,老屋时候,门前的大片晒场,从东头到西头,家家户户连在一起的晒场。每天傍晚,扫净落叶、灰尘,特别是夏天,为了降温,还得先洒一遍清水,家家户户搁起门板,乘风凉。看星星,老人摇摇蒲扇,讲故事。

忘不了,有人唱起“风凉嗦嗦,大门搁搁,老蚕豆剥剥,老酒喝喝”的歌谣,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晒场上吃晚饭,当然,下饭的,除了咸菜,花生米,还有我们小孩子打打闹的嘻笑声。

忘不了,秋天秦望山里各种成熟的野果子,我和伙伴们一起上山,追逐,爬树,吃酸齐齐(一种草)的根,野山梨子,不把小手和嘴唇搞得五颜六色,是绝不肯罢休的。

忘不了,严寒的冬天,山塘河里结成了连底冰,我们想方设法敲开冰河,把冰做成圆盘,像玻璃似的,晶莹剔透的,拿起来向阳光一照,光芒四射,特别美,最后,我们把冰在嘴里嚼得咯咯响。

八十年代中期,我在城里读高中的最后一年,我家也像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我的老父亲想方设法筹集了二百块钱,把自己家的破落旧房,改造成了二层的小楼房。那一年,我们烧香桥家家户户按上了电话,我们村率先在乡里实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忘不了,电话进家的那天,我那当时还健在的老祖母,老泪横流,她说,五十年代,听到了这个口号,村里的几个老年人说,打死我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日子,如今果真被我过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每次回家,家家户户的楼房,总有新发现,老屋又翻新建了,都是两层的楼房,外表也像人的衣服一样,换了新装又换新装,白墙黛瓦,贴墙砖,窗户也几经更换,铝合金材质变成明晃晃的不锈钢质地,农村土房成了一幢幢大别墅,但大多数大门紧锁,人去楼空,一拨拨的农人老去,一茬茬的青年离开田野。

泥土不再沾上青年的裤管,姑娘们早已坐在轿车里听着舒情歌曲。就像我也早已走出村庄,成了一名城里人。

麦浪渐渐平静,稻花芬芳依稀。而我,时不时地,回到家乡的烧香桥,穿行在村东村西,也想曾过烧香桥的未来,但是,位卑言轻的我,那曾想象过,烧香桥会一夜移为平地。

记得那天,我烧香桥的乡亲们,个个喜逐颜开,人人神清气爽,愉快地交掉自己家的大门钥匙。进城,进城,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一夕成真了。城乡的差别,仿佛一夜之间,扯平了。

5年过去了,2020年年初,我的老娘亲终于拿到一个叫水芙苑小区的安置房,我弟弟着手装修房子,微信上几张图片发来,窗明几净的,我的娘亲终于也要像城里人一样,搬到高层建筑,有电梯的7楼,我的娘亲不需要用自己的老残腿爬楼了。激动呐,有生之年,我的七旬老娘亲,一辈子与土地为伍的老娘亲,终于摆脱了那种“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日子了。

据说,有人看到过我家乡的规划图,我的家乡烧香桥,在临港大道以东,江阴大道以北,沿山钢厂以西的那个位置,村庄早已消失了,烧香桥连同那片沉寂的土地,即将成为一片绿洲。

谁能想像啊,我的村庄烧香桥,未来会是怎样的景致呢。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我那消失的故乡烧香桥,泥土仍在,村庄不复,那些昔日的人和事,似一张凝固在心底的照片,必将在我的记忆中永远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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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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