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僧神光,久居伊洛,博览群籍,善谈玄理,每叹曰:“孔老之教,礼术风规,庄易之书,未尽妙理。”近闻达磨大士,住止少林,至人不遥,当造玄境,遂诣祖参承。祖常端坐面壁,莫闻诲励,光自惟曰:“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布发掩泥,投崖饲虎,古尚若此,我又何人!”
值大雪,光夜侍立,迟明积雪过膝,立愈恭,祖顾而悯之,问曰:“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
光悲泪曰:“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
祖曰:“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
光闻祖诲励,潜取利刀,自断左臂,置于祖前,祖知是法器,乃曰:“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
祖遂因与易名曰慧可,乃曰:“诸佛法印即得闻乎?”祖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可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祖曰:“将心来与汝安。”可良久曰:“觅心了不可得。”祖曰:“我与汝安心竟。”
——《指月录》
话说达摩与梁武帝话不投机,就北上少林,一面壁就是九年。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值得传法的人。这是一个读书人,熟读孔孟老庄,但是呢,对儒道两家的东西,进不去——“孔老之教,礼术风规,庄易之书,未尽妙理。”神光喜欢谈玄,而儒道两家,过于务实,不够超越。这是那个时代的风气。南北朝,士林谈玄论道,很是浮华。儒家的理想,没有了现实基础,何谈道家的无为而治呢?所以,没有这种现实基础,儒道两家,变成了空空的道理,毕竟不是朝着谈玄说妙去的,所以“未尽妙理”,也是说的通的。神光代表了当时的读书人的一种现状。神光与达摩的相遇,代表了达摩的禅法,有了一条在士大夫之间传播的可能路径。神光也是一个很决绝的人,他是断臂求法。开了禅门的一种风尚。一种极为决绝的风尚。达摩其实是动容了的,等待了九年,还真的让自己碰上了一个“法器”。也就是可造之材。达摩说:“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于是给神光起一个法号“慧可”。慧可,随即就问了一个问题。老师,你能给我讲讲佛法的根本吗?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这个时候的慧可,还是处于“求玄求妙”的惯性里。达摩单刀直入,一下子把慧可的外求之心封住了。不可能从别人那里求得。这一下,打散了慧可的外求之心,这个时候,慧可的敏锐一下子返回到自身,发现了自身的困惑“心未宁”。这正是两刃相交之时,在电光火石之间,慧可进入了内观,进入了内在的探索。那颗不安的心,我怎么也寻不到!终于见了真实。但是呢,还隔有一层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