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记（组诗）
植树记
选择一块坡地，它土壤肥沃
选择一个点，它连着天干地支
选择一棵幼苗，若干年后
它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种下它。它会朝着六个方向生长
延续。东临大海，西向沙漠
北接疆域，南望群岛
根越深，仰望的天空
越深隧
在这个世上，我们也有树的秉性
在这个尘世，每棵树都占领着各自的天空
它们不孤绝，不落寞
它们盘根错节，相互对应
若干年过后，我们最终都会
以树的形式留下记号
祖宗，父母，夫妻，子孙，儿女
那时，我们会相互望着对方
相互抱紧身子。那时
叶落的声音，覆盖了吵杂的世界
几个耳背的人，紧紧靠着苍翠的古树
谈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河西走廊
多么大的一片高原，无人认领
多么高的天空，除了鹰，飞鸟
和悬空的石头。河西走廊
仿佛一群身披袈裟的僧侣
伏地长叩。流放的落日滚过他们的身体
落日里有黄金，镀满全身
尘世里有淡淡的忧伤，比不过
古凉州的一粒砂子
石头上的修辞
他木讷，沉默，结结巴巴。一个穷孩子
深埋在山里。仿佛一块丑陋的石头
他的爷爷搬到高高的后山上，和石头做了亲戚
他的爹娘外出到城里，砌高高的石头墙
他那里也不能去。他要照看花石头样的妹妹，要结果
开花
秋风吹过山岗，苦杏树落满薄薄的一层霜
两块相依为命的石头，相望着
谁也没有言语
风带着响亮的哨音，穿过漏洞百出的矮屋
向深远的旷野逃去。石头是不会开口的，是风
在替他们说话。仿佛只有风，才是安放在石头上
唯一的修辞
探母记
两三间破窑，五六堵土墙。
漏风，漏雨，漏流年运。母亲却视为命根子
不断掏出内心的泥巴，一遍一遍地
堵
残阳西尽。空悠悠的夜，仿佛一条望不到头的
黑洞。母亲在豆油灯下，一边纳鞋底
一边将叹息砸了进去
"咚，咚，咚"的声音，在我心里反复砸。
直到欲望的沟壑逐渐被填平。
年节，我携妻儿回乡探母。远远地，老宅子仍然蹲在
岁月的尽头，发出幽幽的光亮。而灰暗的母亲，被
类风湿，腰腿疼，坐骨神经，缠住手脚，死死不肯松手。
母亲夺出矮小的门框，站在高高的天空下
微笑着，远远地，不断向我们招手
安详
在乡下
我经常看到，一群蚂蚁
围在一只断翅而亡的小鸟身旁。它们
以坚毅的力量，掏干小鸟的五脏，骨肉
最后，只剩下带血的羽翅。
我不认为，这是强肉暴食之争
灵魂既然羽化天空
血肉之躯只能用来腐朽
在西藏
我经常看到，黑压压的乌鸦，和喜鹊
成群结队，叮在困死荒原的牛仔和羔羊身上。
我不认为，这也是残酷的杀戮
和穷图匕见的掠夺
我却莫名地感到，这是神
在接他们的孩子回家
中年已过
我越来越招惹蚊虫叮咬。有时
我不忍下手，将它们拍死
有时，我会故意留下破绽，献身自己。
每到此时，我就会想起西藏的情景
忽然，心生安详
作者简介：毕俊厚，男，祖籍河北沧州。1965年生于河北张家口坝下山区。系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刊发《诗刊》《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四川文学》《解放军文艺》等文学期刊。获第6届中国好诗榜上榜诗人。2014年参加第七届河北青年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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