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月明 / 四六文摘

走在阡陌纵横的田埂，暮归的老牛伴我同行，古色古香的村落茅檐低陋。落霞的余晖拉长了我踯躅独行的身影。乡近情怯。前方依稀有清韵悠扬的短笛在柳色轻拂中吹响，离家的游子热切而期盼的眼神越发清澈、明亮。

这多么像一首熟悉且动听的旋律，引领着我寻根的思绪及脚步，任蓬勃的情感闸门辄开，似喷涌而出的洪水一泻无际。儿时记忆的幕墙上，遥杳流逝岁月的儿歌漂浮于脑际，让我不觉顿感精神为之一振，暂时忘却心绪无谓之浮躁及惶然聊赖的纤绊。宁静温润画面中牛背上的牧童在丝雨里轻轻吟唱，那个无忧清纯的牧童可是沾染一身世俗污垢现在的自己，凭风清雨澈也无法荡涤滚落尘寰泥沼中的肌体。

儿时的我八、九岁的样子，在我们村子东北角二里地外的一片稻田。有藕地，还有苗圃。那是我童年生活中的无涯乐园，是我和伙伴们及两个胞妹心中至上神圣的殿堂。

在暑气升腾的炎炎夏日，在假日时光的抛掷里，依稀走出我儿时的玩伴——“黄毛”老军、“大眼”文东，憨厚淳朴的双喜，帅气的“牙刷”小垒，还有“毛二金刚·撮”庆魁。当然还有小眼迷糊、黑不溜秋的我。一排《红孩儿》……

老军擅长游泳憋气，文东聪明灵慧，憨厚的双喜他啥都不怕，你看他抓住一条蛇的尾巴远远地掷了出去。满头齐刷刷的油量乌发，便是帅气的“牙刷”的由来。庆魁绝顶聪明，从不写作业，但考试每次名列前茅，老师把他视为“奇童”，我们的榜样！因为穿着比较邋遢头发蓬乱，有时“锈发”直竖脑门，所以有了那般的“美称”。

田埂上的队形凌乱不整。赤着脚板，挽着裤筒，光着脊背，记不得有个谁曾一丝不挂？物质的贫乏沒能阻止精神的愉悦、思维的活跃及升华。欢乐的行程急促的脚步，钓杆线上是肢解的“蛤蟆肉”或“知了猴”。轻轻地抖动钓竿下的诱饵，便成了青蛙眼中活蹦乱跳的“飞虫”，早就被瞪眼尽职的青蛙锁定了目标，只见矫健的身躯一跃一口便吞住了“虫儿”，手中的钓竿一扬，“嗖”的一声，但提了起来收进了钓袋。这趣味盎然的美妙玩耍，带给了我们多少童年的快乐和朗朗笑声。待到夕阳映红浸满汗水脏兮兮的小脸，编织袋中满载着欢愉和收获，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地踏上归家的乡间小路。

田园里，稻香中，圆圆的莲叶扣在头上，杨柳树荫垄水清清。饿了一口干粮，渴了一捧甜水，乏了依偎在树下，清新芬芳的泥土香味让孩子们陶醉。在池塘中嬉戏打着水仗、摔着跤、抑或悄悄爬上高高树冠上的鸟窝。几多逍遥、几多聒噪。又是谁的口哨？是双喜摘下的柳叶吹响了恬美的乐曲，还有那清脆、动听的布谷声声。

那时小妹很小，去不了稻田、藕地。哄不过她，偶尔偷瞒着父母抱着她去玩耍，委实很累，就不带她了。大妹却是正好，妹妹紧跟在身后，她小时候较胖，每喊“猪儿”，换来父母的一顿“剋训”。现在倒好自己直接叫上这笔名了，妹妹秀外慧中能书才女，早在十大几年前就在报刊发表作品了，扯远了。这时却是“跟屁虫”，帮我拿着钓袋，朴闪着格外大的眼睛，一个十足的懵懂小囡。此刻，一光头老者手拿蒲扇盖住脑门，另有一黑颜俏女子红花斜插入鬓。此二位引来一次“文锋对决”。老者云：黑姑娘戴红花好似碳头冒火。俏女子当仁不让：芭蕉叶盖秃头恰赛叶底藏瓜。二人如珠妙语难分伯仲、高下。我兄妹初次见识了什么是“文斗”。绮韵风趣萦绕耳畔，留在心头。

稻田中的蚂蟥是沾不得的，曾哄骗妹妹钻进了脚心，那便会索了命去，在妹妹惶恐的眼神中，用拖鞋在她稚嫩的脚丫一顿拍打，脚心打红了，妹妹一脸虔诚。终究还是让爸妈知道了，我的惩戒来了。这样的恶作剧当然也有好的，比如妹妹被别的小孩子欺负了，我便领着她找到那小孩儿，抓起妹妹的手照样把巴掌还在他的身上。但是事过便完，过不了两天又都疯玩在一起。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们那个时候孩子们的童真和嬉戏。

今年中秋节的前两天，我又来到了我儿时的伙伴老军的家里，不能叫”黄毛”了，都这岁数了，双喜兄早已到了。兄弟给我们早备齐了上好的“铁观音”，嗑着瓜子儿、各色果品。我们聊着，聊着年少的过往。老南屋中往昔的“转盘”留声机轻轻柔柔的“白兰鸽”，“风雨兼程”，“脚印”。仿佛还在唱着——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洁白如雪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留下脚印一串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