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麦子
麦子是在一天里突然成熟的。积蓄了冬春两季的能量,麦子在一天里爆出满野的金黄。干热风劲吹,麦浪滚滚,向天边涌去。

父亲这些日子时刻都在等待麦子的成熟,他每天都到所有的地块里转两次,他怕错过麦子成熟的时节。就在父亲转身想要离开某块地时,麦子在他身后悄悄地成熟了。父亲突然感觉到麦子成熟的气息,他猛地又转回身,一株麦子冲他笑了,紧跟着,所有的麦子都冲他笑了。父亲也笑了。
镰刀早已磨快,劲头早已攒足,我们扑向无边的麦海。我们深深地弯下腰,面朝黄土,这是劳动的姿态,是对土地的亲近,更是对土地的感恩。土地的产出养育了祖祖辈辈一代代人,我们只有弯腰低头,只有胸怀万分的柔情才足以表达对土地的尊崇。

村里的耕地多,人均能达到三、四亩。所有的承包地按地类质量分了七类,每户至少有七块地。这些地块分散在村庄周围,大都种了麦子。而每户的壮劳力很多只有两三个,面对无边的成熟的麦地,先是高兴,再是晕眩,后是怵头,所以每到麦秋,我们几家近门就合在一起收麦子,近二十人的割麦队伍一字排开,足以对抗麦地无边的气场。
开始割麦子,一人把一耧,一耧俩垄眼。割得快的负责挑扑,其他的人左右分开,紧随其后。很多时候挑扑的都会遥遥领先,他们好象天赋异秉,首先是腰不疼,弯腰一直割上一里地也不用直腰,再就是手指长、手不酸,手指长可以多攥麦子,手不酸就攥得住麦子,不用割一两镰就放,节省了很多时间。这三样缺一样,割麦子都不会太快。往往是后面的人一个劲地紧追快赶,却越落越远,最后心服口服,踏踏实实地在后面跟着。割得快的人则游刃有余,故意放慢速度,等等后面的人,让他们往前赶一赶。

几家人中当属二爷、三叔、母亲割麦子最快了。他们几个经常齐头并进,带领着近二十口的割麦队伍横扫麦田。因为割麦子的人多,一天能割很多块麦地。我们象成群觅食的麻雀,由一块地扑向另一块地,再扑向下一块地。我们镰刀所向,麦子纷纷倒下。一块几亩地的麦田,我们转上两三遭就割的差不多的,最后大家一起围剿割得慢的剩下的几耧麦子。
我是割麦子慢的其中一个。在割麦子的劳力中我最小。我双手紧着劲地忙活也割不到前边去,身体的不适却在不断地膨胀,那种难以言说的腰疼,直到多年以后一想到割麦子的情景,腰都会不自觉地难受一下;还有手酸得一点力气也没有,都攥不上拳头。好不容易割到地头,我便把腰硌到田埂上,闭上眼躺上一会儿,感受着腰一点点恢复,力量一点点增加,直起身,又奋力割起麦子来。

刚割过的麦田,土地又重新裸露出来,苍黄之色酝染着我们的肌肤。割上几天麦子,露在外面的肌肤就变成了紫红色。
割完一块地,要把所有的麦子都捆成麦个子。我拽着一捆马绊要子在前面一根根铺在地上,大家把一扑扑的麦子抱起来,放在要子上,看看够一个个子时,两只手手攥住马绊要子的两头使劲勒几下,把麦子刹刹紧,然后用膝盖压住紧贴身体的要子一头,使劲紧刹要子的另一头,再将要子两头合在一起系一个活扣,一个结实的麦个子就捆好了。

前边捆麦个子,后边有人净地,捡拾起遗留下的麦穗,做到颗粒归仓。每粒粮食都浸透了农者的汗水,是土地对我们的馈赠。我们绝不能浪费掉,任它们悄悄地腐烂在田野里或者长成野麦子(不长麦粒)。
捆完一块地,父亲用牛车把所有的麦个子拉到打麦场上晾晒。
时近傍晚,一整天紧张的劳作终于结束了。我躺在父亲拉麦个子的牛车上回家。牛车摇摇晃晃地走在乡间土路上,一会儿我就睡着了。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麦个子,挤在一大堆麦个子中间,晾晒在中午的阳光里。



作者简介:刘勋丰,网名柳寻风,七零后,河北沧县人,沧县、沧州市作协会员,在各级报刊发表作品数十篇,作品曾获得省、市级文学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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